沉默,彌漫在這布置奇特的小小套間裏。
半晌,溫芷歆歪了歪頭:“……啊?”
突然爆發了一遭的奚天站在客廳裏,似乎想走動兩步,又被身前的茶幾限製了活動範圍,腳下水麵不斷蕩開的雜亂波紋裏,他伸手抓著腦後的頭發,目光在屋裏四處亂轉。
良久,才深吸一口氣,終於又看了過來:“找人也好,詛咒也好,我都會去解決的。弱小的人類……等著就好。”
溫芷歆真想拿個放大鏡出來逐字分析他話裏的意思,畢竟這話一出,旁邊的沼弋笑得更開心了。
一點點皺起眉,人類努力斟酌著詞句:“的確,和妖怪們打交道,普通人類的身份終究是個限製,如果你願意幫忙,我當然感激不盡,但是……”
這句“但是”一出,信差更焦躁了,雙手在空中揮舞著:“你到底在糾結什麼!我會負責把一切都處理好的,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回去做個普通的人類不好嗎?”
“一直在糾結的人明明是你!”或許受到他強烈情緒的影響,人類女孩也跟著提高了音量,甚至沒有更多思考便脫口而出,“遇到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就這麼把性命托付給一個……”
奚天愣住,臉上明白寫著“老子居然被一個人類吼了”。
在後續詞彙出口前及時停住,溫芷歆眨了眨眼睛,咬一下嘴唇,臉上顯出幾分懊悔。
再抬頭看來的時候已經調整好了表情和音量:“我的、我的意思是,我不太知道為什麼……你突然要插手這件事。你拿到那封信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丟掉,我以為你是那種不喜歡被牽扯的性格,所以才會……向沼弋小姐求助。”
本來是怕他嫌麻煩,結果這家夥又突然發火,折騰這大半天,活像是在……鬧別扭?
“哎喲,我笑不動了……奚天啊奚天,你也有被人類逼到這種地步的時候。”沼弋捂著肚子爬起來,邊還喘著氣,“就老實說你要報恩不好嗎?非得死要麵子,看把孩子給嚇的。”
奚天暗藍色眼瞳裏泛著危險的紅光,幾乎是從齜起的牙縫裏擠出了話:“你給我閉嘴!”
有細小的氣流開始在屋裏盤旋,沒有特殊能力的人類卻對此毫無所覺,甚至好奇地抬頭看來,重複了一遍剛剛聽到的詞彙:“報恩?”
她正側坐在沙發上,雙腿並攏,長直烏發披在身後,衣服短得露出了雪白的肩頸和手臂,一副柔弱乖順的樣子。卻敢於抬頭直視他,逼問他,眼裏有觀察、有思考、有不解與憤怒,卻唯獨沒有恐懼,仿佛並不覺得眼前這會吃人的妖怪是什麼可怕的存在。
明明是他一抬手就能輕易殺死的弱小人類。
心裏一空,再回過神,奚天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黑暗中。
路燈投下的陰影中,他的影子和樹影糾纏交錯,分割不清。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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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婆娑間,昏黃路燈下,一道被拉長的黑影突兀出現,左右晃動,打破了這幅由昏黃燈光繪出的寧靜畫卷,很是攪得人心煩。
奚天翻了個白眼,壓住火氣淡然出聲:“這裏。”
長影猝然轉頭,烏黑發尾隨著動作在空中畫出個半圓,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間盯住了聲源。
正是那個叫溫芷歆的可惡女人,路燈給她仰頭看來的白皙臉龐覆上一層柔光,顯得她此刻帶起的笑容分外溫和,連滿帶驚喜的烏黑眼眸也像是在發光一般。
明明就是來看他笑話的。
溫芷歆一轉頭便對上了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暗藍眼瞳,仔細看去,足有近兩層樓高的樹冠裏,奚天正以明顯成年男人的身型穩穩坐在樹枝上,擺著和坐沙發時同款的霸氣坐姿,而那僅有幾根手指粗細的數枝卻並沒有明顯的彎曲,甚至還在隨著微弱的夜風輕輕晃動。
因為是鳥類,所以更喜歡待在樹上嗎?
心底閃過這有些失禮的問題,溫芷歆回過神,抬手撓下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嗯……我是來道歉的,剛才誤會了你,口氣不太好,實在是對不起。”
奚天一言不發,大半張臉都隱藏在樹冠的陰影裏。
難以判斷他的情緒,溫芷歆隻好更深刻地做出檢討:“我這個人總是過於相信自己的判斷,麵對不了解的事就很容易出問題。沼弋跟我解釋過了,你是真的想幫忙,我卻一直在懷疑……”
“少自作多情了。”不等她說完,奚天突然開口。
“接下那封信受詛咒的人原本會是我,解決這件事是我注定的因果,即使現在你替我承擔了詛咒,了結它也是我的宿命。逃避因果會影響修行,我是為自己著想,才不是要幫你,或者報恩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