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句仿佛在宣告什麼一般的回答,姚荷生被秋小丘的笑晃了一秒心神,他本來是因為什麼事情來找她的來著?
他回過神,“師姐傳信讓我來找你,去找閉月做當堂人證,明日寇魚升堂判案。”
這是正事啊,秋小丘說,“那就現在吧,晚了隻怕整條煙柳巷都沒空了。”
這個地名很明顯勾起了某些不太友好的氣味記憶,姚荷生禮貌地拒絕了她,“我還有事要忙,閉月那裏想來你自己去談也是可以的。”然後沒等她回答,流暢地轉身快步走了。
秋小丘暗自笑他這個借口蹩腳,但又很好奇,他在湖州城除了方芙蕖和丘家什麼人也不認識,到底會有什麼事情啊。
姚荷生獨自一人出了城,到了城外連江畔的連綿山腳下。此處偏僻難行,隻有兩個方向可走,一條是行商們為了避免稅賦而走出來的貨路,一條是往山中的一個墳坡,也就是將大多數無家可歸人淺淺掩埋的亂葬崗。
十年前的“醉紅”流雲很出名,城中的大多數人也都知道,她最後是和一個從別出來的有錢小少爺私奔了,醉紅樓出去追人可是沒有追到。而按閉月的說法,流雲和秀才當時被人發現在荒地上時,已死去多日,辨不出形狀了。
如果兩人是十年前死去的,為什麼小秀才會說自己隻在知事府後園裏睡了三年才醒呢。
於大弦被困在小秀才的眉心,這中的分明就是固魂之術,是為了防止小秀才魂飛魄散才做的。而這種術法,姚荷生太熟悉了,隻有用陰氣的人方使得。
姚荷生在小秀才的記憶中隻看到他被人襲擊的畫麵,這個畫麵裏並沒有於大弦,再之後就是三年前小秀才在知事府醒來的畫麵了。中間的七年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了一樣,至於於大弦是怎麼進入小秀才魂魄之中的,恐怕隻有於大弦自己才知道了。
姚荷生不認為於大弦能懂固魂術。
他走到湖州南城門外兩條路的交彙口,寬闊整潔的商道上偶有載滿了貨物的車馬駛過,留下深深的車轍,另一條路則雜草叢生,他轉身走向了那條崎嶇蜿蜒罕有人跡的山道。
這墳坡本名銀魚山,因連江流到湖州這裏時恰好盛產銀魚得名。但在十年前銀魚山另一邊的青野城爆發了一次小規模的起義,不少無人理會的屍體沿著連江順流而下,被衝到了湖州城外。那時因為給於家扣了罪名而從師爺提拔上來的李青雲並不想理會,但湖州城治下的幾個村莊發生了一些疫病,一位路過的風水師便說這是河中屍體沒有被好好禮葬的緣故。最後風水師測算了湖州城的地勢,選定了銀魚山安葬這些人。
慢慢地,湖州城中一些流浪漢和無處可葬之人也會被送到這裏,銀魚山便被城裏的人改口叫做墳坡了,反正青野城的那場起義之後,銀魚山外的連江也不再盛產銀魚。
姚荷生慢慢地向深山中行進,越向深處走,屍骨們的陰氣越充盈。他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笑意,體內屬於陰氣的那部分變得活泛。等到了中心處,已經活泛到需要用真氣來平緩的程度了。
這是個好地方,這真是個誘陰修深入再利用反噬將其擊殺的好地方。
姚荷生將墳坡四處轉了轉,發現整個銀魚山就是一個陣法。設陣的人要對陰氣陣法極其融會貫通,才能將銀魚山地勢利用得這般完整,避免了對普通民眾和術士的影響,又精準打擊了陰修。
醉紅樓的人說,他們當日隻能憑借屍體的裝束勉強認出流雲,最後就將兩個屍身送到了這裏。姚荷生本隻是想來此處找找,確認一下醉紅樓當年找到的是不是小秀才和流雲,如果是,那屍骨處滋生的陰氣必然是與小秀才的魂體一樣的。
沒想到屍骨未找到,卻意外地發現了這麼個好地方,這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這麼有趣的事情正道術士們卻不知道,豈不是太可惜了。姚荷生在整個山坡上似是欣賞風景一般遊走,手中不停的長劍卻不經意間斬去了這一處的草木,那一處的白幡。他如一個一絲不苟的匠人,修剪去冗餘的陣腳,直到天色沉沉,他看著此間新成的陣法,滿意地下山去了。
秋小丘獨自一人男裝去了煙柳巷,白日的醉紅樓顯得有些冷清。打嗬欠的老鴇接了秋小丘拋給她的兩錠銀子後,急忙將送客的花手帕塞了回去,在樓下亮著嗓子喊,“閉月,出來迎客啦。”
李青雲全家下獄的消息傳遍全城,這讓閉月的精神頭看起來很好。
“是小秋姑娘啊。”閉月笑著斟茶,“我願意上堂做證人。”
秋小丘點點頭,“我正是來告知你這件事的,明日便開堂了,李青雲會被定罪。你之後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