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扁深吸一口氣,在司禮官的引導下步向台中。
這個封將台是依古法炮製,長寬皆八丈,中心處另有拱起的梁台,就好像一個搭在台子上的拱橋,在此處接受諸人禮拜自然是感覺良好,可現在卻要他像小學生一樣站在上麵做檢查、宣讀罪己詔,這種感覺就不怎麼好了;姬扁臉有些發熱,腿也在哆嗦,有心中途退回,可一想到白棟對周王室的承諾,就仿佛突然有了無邊勇氣,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支持下去!
為了給他打氣加油,方才東陽君又是一番咬耳朵,這個便宜女婿可不是空許承諾喊喊口號就算了的,隻要他真正得到那位跳蚤夫人的原諒、從此父女相認,周王室便當真有了中興的機會,他姬扁也會成為平王之後勵精圖治第一王!日後名流青史,當可與那位挽狂瀾於既倒的周公相提並論,一想到這些姬扁就麵紅耳赤渾身發熱,台下的貴族和黎民隔了好遠都能看到天子‘麵如赤血’的詭異模樣,卻不知他這是過於激動所致,還以為是西君白子從西域帶了什麼上等的補品來,天子這是補過頭了,而且還有些虛不受補。
“自周立國,文武成王、一時之聖,乃至周公,製禮為樂,國之大賢......惜天運循環尚有豐貧,國之運勢如何貫中?自幽王烽火、平王東遷、王室漸衰、小人上首、國運乃如天道,挺~而不堅、堅~而不久,久......久......”
姬扁微微皺了下眉,這篇罪己詔是請自己那位天下文宗的便宜女婿潤色過的,方才那兩句話正是出自這位白子手筆,可自己一路誦讀下來,怎麼就是感覺如此怪異呢?對此事有些了解的秦越人駭然看了看白棟,壓低了聲音道:“小子,那兩句話不是咱們準備寫入《男人方》中的麽?天子這般念出來實在古怪啊?不過倒是頗合文法,這就是罪己詔了?”
“咳咳,是我一不小心弄混了......好在沒多大關係,既然天子念都念出來了,回頭咱們改改醫書中的內容,這兩段話既然天子用來罪己,咱們再用來形容男人那話兒可就不合適了......”
“確是如此,不合適啊......”秦越人微微點頭,一臉的深以為然。
台下的‘聽眾’懵懵懂懂聽了好半天,才聽出天子的低調和謙虛,頓時一片嘩然!天子這是要做什麼?自從周朝建立,一代代天子或賢或昏,皆無如此低調者,現在的周王室是不成了,可王室就是王室、天子還是天子,堂堂周天子當眾承認王室衰微,承認王室如今已是挺~而不堅、堅~而不久?這是開曆史先河之事啊!
姬扁整了整衣袍繼續宣讀下去,他現在也豁出去了,這許多年來王室從不敢正麵自身,強撐撐成了笑話,今天要認錯就徹底認了,就如白棟所說,做一個有擔當的天子!倒要看看結果如何:“扁起於貴胄之室,然上不恭敬友兄,下思王嫂之姿,以王弟之身垢亂宮帷,雖與真情摯愛,卻失王者之風也......有子曰涓,初生之日,乃早拋決,若非墨家援手,今當人天永隔也......思之念之,惶恐無地,常謂民之有害、則官究;官之有責,則君究;君之有失,則天子究;天子有過,卻是何人追難?唯有自責罪己,裸~呈天下之前,縱一言、百言、千人萬人共責之,寡人也當陽春三月、如沐春風!寡人竊以為,為天下之父者、為一人之夫者,皆有自責之義,今一肩擔之,唯願天下共厭之,親親能諒之,涓兒,可肯原諒為父麽?”
這還了得!
天子當眾自責,不惜批露當年勾結王嫂、令其珠胎暗結的醜事?還要當著天下人慷慨請責,不留一線退路,這樣的天子幾時見過,是瘋子還是英雄?
自從華夏有了天子,就沒見過有如此擔當責任的、如此厚臉皮的!台下無論貴族黎民、各國使者,一率聽呆了、看傻了、大腦當場當機者更不知有多少,待得反應過來,先是感覺不可思議,對這位周天子有些鄙夷輕視,想到深處時,卻不禁由衷佩服;華夏號稱禮儀之邦,可像這類宮帷垢亂的事情還少了麽?各國諸侯的後宮就都是幹幹淨淨的麽?可又有哪一個能像天子這般慨然認錯,當眾罪己?更何況天子犯錯時還隻是王弟身份,還不是天子呢,如今卻以天子之尊承認當初之失,懇求女兒的原諒......太讓人感動了啊,等等,天子的口中的涓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