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薑後今天非常開心,一大早就起床塗脂抹粉,用的是第一流的燕地胭脂,一張鵝蛋臉擦得雪白雪白的;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衣著打扮硬是像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看到自己香噴噴的臉蛋兒和一身精絲彩染的袍服,綽薑後又是開心、又是酸楚。她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穿過嶄新的蜀絲袍服了,若不是白棟這個‘外兒’有心,她能夠拿出手的衣裳還是十年前娘家陪妝的,轉眼十幾年過去,陪妝的女婢都成老姑娘了,她卻沒能置換幾件新衣裳,每次轉著彎兒的詢問姬扁,姬扁總是唉聲歎氣的對她說王室今不如昔,日子不好捱的......每年為她過誕還得四處向諸侯求貢、洛邑僅剩的五千王師還在用著生鏽的劍戈、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呢......她還能說什麼?隻能一個人坐在銅鏡前流淚,怎麼看自己怎麼命苦,說好聽了是當朝王後,說得不好聽就是個有身份的乞婆!
小王子今年都十一歲了,卻還是天天哭鬧著要吃飴糖,可就是這種在貴族卿大夫家不算上等的食物,堂堂王室卻也不能充分供應。看到兒子七日才得到一塊飴糖吃,然後舉著糖條興奮的四處亂跑,綽薑後的心都要碎了。不是她這個出身禮儀之國的魯國公主不知矜持,實在是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周王室是沒有希望了,自己也漸漸老去、花容不在,可兒子呢?堂堂的王室公子竟為一塊飴糖如此興高采烈,難道就不知他越是為吃到糖開心,當娘的就越是傷心麽?
想不到一個憑空跳出的王室公主居然讓她再次看到了希望,什麼叫做天下豪富一代文宗?咱周王室的便宜‘外兒’就是了!虧了王上還有臉皮說人家是來討封的,人家這叫討封麽?你周王室的封爵很稀罕麽?一車車的錢糧錦緞撒下來,別說是兒子愛吃的飴糖了,就連雪白雪白的糖塊都有,這東西她還是去歲回娘家魯國時才見到過一次,哥哥姬奮都做了多少年魯國國君了,取出這東西時還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孩子般神秘兮兮,說這東西叫‘雪糖’,是半年前白家商社新出產的......說了人都不信啊,這東西居然是從南方一種叫‘蔗’的東西中弄出來的,白家商社所出不多,價格昂貴的很,而且有錢都未必買得到。兒子當時吃了一塊,從此就愛上了這東西,每天纏著自己要,卻讓自己到哪裏去弄啊?
如今這雪糖是成車的往王室拉啊,還有自己最最喜愛的蜀絲越繡,蜀國的絲綢可貴著呢,蜀道難行,若要繞過最難行的這段就得從楚國繞路才成,若非白家商社的財力雄厚,誰敢拿這東西成車成車的送人?各種水粉胭脂就更加不用說了,看看人家白棟是多麼的細心體貼,連自己這個並非姬涓親母的‘外母’都惦記著呢,讓人心裏暖呼呼的......想到白棟年少多金為人又體貼入微,綽薑後都不禁羨慕起跳蚤這個掛名女兒來,可惜她沒有什麼詩才,雖然極喜白棟的‘新詩體’,卻還是做不出‘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鴛鴦蝴蝶詩來......
有錢的女婿誰都愛,這是古今不變的硬道理,綽薑後這個繼任丈母娘現在是怎麼看白棟怎麼好,不過風韻猶存的丈母娘沒道理找女婿來說悄悄話,今日她要隆重接待的是白越氏這個親家母。這次跟隨白棟來到洛邑的人多半都是為了天子封爵,求個正統的名分,唯獨老夫人白越氏是來會見親家的;老娘明明就是個出身山村的農婦,卻如此處變不驚,當日得知跳蚤的真實身份後,也隻是深深看了自己一眼,沒有像普通農婦一般大呼小叫也有就罷了,這次更是跟隨自己前來與貴為‘天子’的親家見麵,竟也沒有絲毫緊張的表現?現在白棟感覺老娘就是一本書,深不可測的書,老娘身上的故事多了,多到自己得一篇篇的慢慢翻看,有得琢磨呢。
為了百家講壇的事情,白棟和東陽君他們有得忙了,這次又是‘家長’見麵,繼任丈母娘雖是望眼欲穿,他卻也不曾到來,隻有苦酒這個真正的大婦陪同;苦酒這些年出入櫟陽宮如同自家庭院,與卜戎異這個國夫人姐妹相稱,還會時不時去看望太夫人驪薑,教授她新的毛衣織法,大人物見得多了,見到姬扁和綽薑後也不覺怎樣,大大方方的合身下拜,卻被綽薑後叫住了,當朝王後親切地拉起她的手,隻是誇獎她的手指纖細、好像春蔥一般,還是白家有錢呢,上等的胭脂水粉養著,哪還有個不如花似玉的?可比王室的日子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