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幾乎沒多考慮,白素荷就一口回絕。
“你們想死在這裏?”君漪凰也並不動怒,隻是淡淡的睨著白素荷:“你們死不死我倒無所謂,不過我答應了藍醉要帶你們去出口那邊,你們不走藍醉也不會走。”
“何況——”君漪凰的唇角挑起了一絲急不可見的譏諷:“你舍得她也死在這裏嗎?”
君漪凰沒有指名是誰,但眼神卻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蒙箏。
白素荷默然。已白素荷曆來孤傲不願欠人情的性格來說,如果光是她一個人在這,她肯定不會為了自己活命去犧牲旁人的性命,雖然君漪凰已經死了,但是隻要找齊魂魄還有投胎轉世的機會,而若是解開禁製稍有不慎君漪凰卻會從此魂魄消散再也沒有機會再世為人。
最重要的是,白素荷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心底深處總是對君漪凰有所虧欠,但又說不出虧欠什麼,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加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夢,白素荷才會再度犯險和藍醉一起來這個蘭妃陵為君漪凰尋找失散的魂魄。
但是君漪凰偏偏戳中了她的軟肋,她能決定自己的性命,卻不能代替其他這麼多人決定他們的性命。至於蒙箏,白素荷對她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既討厭又對蒙箏舍命相救的行為感動感激,而且開始時她就是半強迫半許諾的把蒙箏拐下來的,自己死在裏麵也就罷了,把一個無辜的小姑娘拖著陪葬,又算是怎麼回事?
白素荷內心很是掙紮,閉著眼睛沉思半晌後,才勉強點點頭:“好,你過來。”
白素荷讓董仲攙著站起來,與飄到身前的君漪凰四目相對。兩人的個頭不相上下,容顏各不相同卻都是輪廓深刻豔麗的類型,一人一鬼站在一起,旁人看著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並不如旁人看著那麼和諧,白素荷勉強撐著自己站穩,讓董仲避到一邊,才附在君漪凰耳邊低聲道:“你對藍醉真是情深意重得很。”
“你不也一樣。”
“同樣的話我對藍醉說過,現在看來我還得對你說一次。人鬼殊途,是不會有結果的。”
君漪凰頭偏了偏,淡淡的看著白素荷:“原來路上藍醉莫名其妙鬧脾氣,是你在多話?”
“我不過是好心奉勸一句,聽不聽由得你們。要不是藍醉人還不錯,你們是死是活關我什麼事?”白素荷一哼:“白家世代與鬼打交道,這種事雖不多,但也不是沒見過。到時候你們兩可別指望我,別說什麼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天道是誰都逆不了的。”
“既然如此,我也好心奉勸你一句。離蒙箏遠點,否則你遲早會後悔。”
“你這話什麼意思?!”白素荷一愣,突然憶起剛才在幻覺中那個七竅流血的賀蘭馥也對她說過“離她遠點,她——是沒有心的!”
賀蘭馥指的‘她’是誰?藍醉?君漪凰?還是——蒙箏?會這麼巧嗎?剛剛那一場真的僅僅隻是一場幻覺,還是——意有所指?
她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陷入了一個沼澤之中,其他人冷眼旁觀,對她的過去將來了如指掌,唯獨自己一無所知混混沌沌,茫然的聽從別人指指點點。
蒙箏——到底是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意思,我沒經曆過輪回,不知道是不是在黃泉路上喝過孟婆湯後就能前塵盡忘脫胎換骨。在我那一世我隻聽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我言盡於此。你幫我解開禁製,藍醉說這棵樹散出的味道有毒,你們待得越久中毒越深。”
白素荷仔細琢磨著君漪凰的回答,隱約悟出了點什麼東西,卻有些不敢相信:“你知道蒙箏的前世的事?”
“……你若是不想走我就先走了。”
白素荷被君漪凰話說一半噎得火大,但又不能真拿其他人性命開玩笑,冷冷瞪了君漪凰一眼低聲道:“出去以後把事情給我說清楚。”
“她與你有什麼關係,為何要跟你說清楚?我不過叫你小心她而已。”
剛剛那氣還沒咽下去,君漪凰接下來這句卡得白素荷更是話都說不出來。白素荷張了張嘴,毒舌慣了的嘴竟然找不到話去回君漪凰,隻能氣哼哼的不再說話,兩手捏訣口中念咒,不過須臾,一圈銀白光圈從君漪凰身內向外散開,逐漸碎裂暗淡,君漪凰原本有些模糊透明的身形卻一下子又實在起來。
“禁製去了雖然你的陰力不再受限,但也無法再束縛你的魂魄。你現在的感受不過飲鴆止渴,如果過度使用陰力,用不了一時三刻魂魄就會散入天地萬物,到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這話我聽過就算了,其他人你就不用說了。”君漪凰感受到體外那種無時無刻被撕扯的拉力陡然間消失,神色一肅,飄到碧綠的苔蘚上方道:“都跟在我身後。”
董仲聞言連忙把背好蒙箏拉著白素荷,豹子扶住王富貴,站在苔蘚外圍,隨時準備往前衝。
君漪凰神色陰沉,手腕指尖輕移,隨著她的動作黃金樹從中一股風由小及大,樹枝樹葉被風吹得嘩啦亂響左右偏倒,很快來回刮動的風形成兩個漩渦,君漪凰左右長袖一分,低喝一聲:“去!”
隻見兩團風如同有形一般,君漪凰話音剛落,兩團風就分別向左右卷動,帶得兩邊的樹枝樹葉也呼啦啦的向兩邊憑空飛舞,中間片葉不留幹幹淨淨,直如盤古開天,中間那條道便如天地間的清晰界線。
王富貴、董仲和豹子雖然知道也接受了君漪凰是隻鬼的事實,但從沒看到過君漪凰施展陰力的情景,更沒想到君漪凰袖子輕輕一舞就能擺平剛才眾人費盡心力才能進入的黃金樹叢,不由有些呆愣與驚懼。白素荷見狀無語的推了推董仲,董仲這才如夢初醒的領頭戰戰兢兢的踩上中間那條君漪凰清理出的‘道路’。
被風卷在兩側的黃金樹枝察覺到活物入侵的氣息,紛紛擺動著要往中間伸展,卻被那層貌似無形實則有形的風牆隔開,隻能不斷的在風中衝撞。站在狹窄道路上的幾人疾步向前走著,隻見左右數人高的樹枝就如無數纏在一起的蛇團般在咫尺外不斷翻滾,猙獰抖索覬覦著自己的血肉,這種隨時處於被獵捕狀態的感覺與在外圍單單站著看的時候完全無法比擬,一個個忍不住不斷加快腳步,就連負累最重的董仲也用超乎他平時的速度拚命向前狂奔。
但是畢竟幾個都是傷員,再加快速度也就那片刻的事,這段不算太長的路程對於幾人來說簡直像是度日如年。不知是不是因為越深入枝葉越密集的原因,君漪凰分出的道路越來越窄,從兩人並行有餘的寬度逐漸兩側緊貼人身,隻能側身橫著挪動,兩側的風就像石壁一樣壓迫著幾人的身體,到了最後道路已經窄到將人直接被卡在原地,幾人被前後風牆擠得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一般,個個憋得臉紅脖子粗氣都喘不上,隻能眼睜睜開著肆虐在風牆外圍色彩明麗的樹枝層層疊疊往頭頂上壓。就在幾人被壓得直翻白眼的時候,一個個身軀忽地騰空而起,被風卷著將前方攔路的樹牆硬生生砸出一個大洞,通過大洞往外飛去。
藍醉和榆晨正在枯萎了的黃金樹這頭焦躁不已,不斷的走來走去。他們不敢太靠近活著的黃金樹那邊,根本看不到那邊發生了什麼事,隻能幹著急。君漪凰雖然告訴藍醉說一切交給她不用擔心,但藍醉明知道君漪凰的狀況,怎麼可能真的不擔心?等了又等始終沒聽到動靜,藍醉正在猶豫要不要冒險走近些看看,突然聽得頭頂風聲作響,接著下雨一樣一個接一個的黑影從天而降,落在她附近。
藍醉榆晨兩人呆了呆,藍醉抬頭看去,隻見上方晃晃悠悠一個白色的影子跟著飄下來,落在藍醉麵前,正是君漪凰。
“君君……能不能別這麼粗暴用扔的。”落下來的黑影是什麼這時候不言而喻,藍醉有些想扶額,君漪凰雖然冷淡了點但平時行為舉止還是很優雅的啊,她一個蒙箏一個,怎麼一進了這墓一個個都變得這麼暴力了!
“對了,你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比剛才好?”周邊呻吟聲不斷,不過能出聲就沒大事。藍醉左右端詳著君漪凰,她的身形輪廓比離開時明顯要清晰許多,不再是那種朦朦朧朧蒙了層紗的感覺。
“我沒事。”君漪凰不想多加解釋,指指地上還在喊痛的幾個道:“都在這了,你帶他們走吧。”
“嗯。”出口君漪凰剛才已經找到了,確實是在黃金樹的主幹附近,更確切的說就在樹幹裏麵。原來這顆黃金樹是棵夫妻樹,同根不同枝,其中的一棵分株不知道為什麼外麵看著完好,內裏卻全部爛空了,出口就在枯萎了的這棵黃金樹樹冠頂端,沿著樹幹中心的空洞往上爬就行。而且在樹幹中爬行也不用再擔心那些會把人卷走的樹枝樹葉,危險性比藍醉預想的要低得多。
榆晨把被君漪凰從天上丟下來的幾人攙起來坐好,好在這棵樹下墊襯的樹葉太厚,隻是被樹幹劃破了皮膚沒傷到筋骨。君漪凰身份擺在那,又主動出手救了人,榆晨當然也就隻能忍了,把出口位置告訴了豹子,讓豹子扶著王富貴先上去。
“老董,你先走。”
王富貴看了看榆晨,搖頭讓董仲先走。
“王叔,君君看過了,這條通道很安全,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老董你先走,我等晨哥兒。”王富貴的態度卻是罕有的堅持固執。
榆晨聽到王富貴的話表情很是複雜,沒再說什麼,把出口位置讓給了董仲。
這次下地什麼都沒撈著,還賠了夫人又折兵把西瓜送在了裏麵,董仲也是累極了,不想跟他們再攙和,也不推辭,一拉藍醉道:“小醉,你先。”
“仲叔,你先,我殿後。”
董仲拉藍醉也拉不動,轉頭深深看了藍醉一眼:“小醉,聽話!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