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不睡出來瞧月亮,我倒不知你原是隻狼狗兒,不過今夜也不是十五啊。”一掌輕壓在夏若卿頭頂,蘭香拂鼻,夏若卿不用辨也知是賀蘭馥醒來沒見她,尋了出來。

此刻她心懷愁緒,對賀蘭馥的玩笑是半點笑不出來,‘嗯''了一聲,兀自繼續看她的月亮。

賀蘭馥見夏若卿不笑,猜到她正煩惱家中之事,歎了口氣,陪同坐在旁側。

“不知姐姐提到的事,如今怎麼樣了?”

賀蘭馥聞言一滯,她早些時候應允夏若卿暗裏先救出夏家人,雖則夏父身陷牢獄,好歹先將夏家伯母和兩個子女先帶出來送出南詔,不曾想她還是想得太過天真了。一則南詔帝早防著有餘黨前來營救,夏母等人雖居於夏府,那夏府周遭卻是圍得重重疊疊飛鳥不進。二則賀蘭馥長兄賀蘭祈尚在謀事,大權未得,大事為重,哪裏願意為這等事大張旗鼓動作暴露行藏?這一拖延便出了蘇鴻上折檢舉的事,後來夏母一幹家眷一並被拿入了風雷監,那風雷監中關的都是謀反叛逆罪大惡極的昔日高位之輩,守衛更不消提,賀蘭祈就更沒法子了。

賀蘭馥對夏若卿無言以答,隻能默然。夏若卿何等聰明,見情形就猜到不成了,也不再問。夏家這從老到少一進風雷監,滿門抄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後續便是株連親眷,從親至疏忽怕是一個都逃不掉,她哪裏能眼睜睜看著一家老少數百人就這樣進了鬼門關,夏氏一族就此斷絕?夏若卿心中那個念頭鼓噪了好幾個月,卻始終下不了決斷,隻是如今再拖下去就隻能等著給爹娘弟妹收屍了!一念及此,一咬銀牙,夏若卿已經做出決定。

賀蘭馥卻哪裏知曉夏若卿此刻麵色平靜,心中卻是思緒彎繞。坐了一刻,覺得氣氛僵冷,此刻停了許久的雪又在庭院裏紛紛灑灑落下,鑲在紅梅青鬆間煞是好看,又想轉移夏若卿注意,賀蘭馥略思忖便道:“卿卿,我明日再以年後家書為名去拜托長兄,如今你在深宮也是無計,今夜除夕,便不要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不若我且作一舞,博你一笑如何?”

話畢也不等夏若卿作答,賀蘭馥徑直出了小亭,揮動雙袖,於雪中舞動起來。

今夜賀蘭馥出來尋夏若卿,隻著了一身淨白的內裙,長發未髻,披散過腰,直直若瀑。明月未掩,零雪紛紛,美人不琢,騰挪旋轉,但見白裙飄搖,長發隨舞而動,婷婷嫋嫋,沒了平日的妖嬈,每一回眸望來,皆是深情款款,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夏若卿喉中驀然哽咽,眼前模糊,倏然站起,投身環住賀蘭馥。

賀蘭馥舞即刻停了,雖覺突然,見夏若卿緊抱她不放,也不再動,任由她抱著。

“卿卿?”

夏若卿不答,隻是垂頭閉目,牙關緊咬,把眼中淚珠硬生生逼回去。

賀蘭,這一生是我負了你!

“卿卿,怎麼了?”

是我負了你……

“姐姐,又下雪了,夜裏天氣寒涼,你又穿得單薄,再呆下去免不得受風寒,咱們先進屋去罷。”

抬起頭來,夏若卿已掩去淚意,輕笑言道,攜了賀蘭馥的手,轉身步回寢殿。

“卿卿,你可好些了麼?若是不想睡,我陪你在外麵多呆呆也是無妨……”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姐姐不必多思了。”夏若卿口中答道,目光卻漸冰寒。

成事雖在天,謀事卻在人。事既至此,便鬧他個天翻地覆,又有何妨!

次日晨間,約莫是獨坐亭中太久,賀蘭馥幼時習武身體康健尚未不覺,夏若卿卻是咳得一陣緊似一陣,連氣都喘不過來。依律初一各宮妃嬪皆需前去太後、皇帝及皇後處拜年問安,今年新後未立,太後和南詔帝那邊卻是免不得的,這縱是無視宮廷禮法的賀蘭馥也不敢違例。是以一早賀蘭馥替夏若卿請來太醫院人問診開方又存了檔,雖是不願,仍隻得梳妝前往寧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