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夜空如洗,繁星似夢。

夏若卿仰首望著頭頂無邊無際的星海,鼻中嗅著濃重的土腥味與花草交織的清香,長途跋涉的疲累在這一瞬似也一掃而空。

明日,又是一日晴好。

“公子。”立在夏若卿身後身披銀鎧的中年男子彎腰拱手,沉聲向夏若卿道:“時辰到了。”

“這麼快?”夏若卿留戀的再望一眼星空,隨即閉目頷首,右手高舉,在空中稍頓,隨即毫不猶豫揮落。

中年男子得令,手中三角戰旗一揮,低喝道:“出發!”

跟隨在中年男子身後,頭戴盔甲腰懸單刀軍容齊整的一隊隊士兵在男子帶領下,悄無聲息魚貫進入前方一個狹小洞穴。

夏若卿掀開披風頭罩,站在一處凸起岩石上。夜色中獵獵風氣,將她黑色袍腳吹得不斷拂動。

夏若卿今夜作的是男裝打扮,長發束髻於頂,僅用一枚玉環扣緊,柔媚麵容不施粉黛,平常掩飾的溫柔笑容蕩然無存,麵色如冰,俯首注視著腳下這些神情冷漠的士兵。

他們是夏家豢養的死士,想不到竟是用在此處,可悲,可歎。

最後一命士兵隱入洞穴後,夏若卿從石上走下,回首再望一眼隱在暗夜中的暮暮山廓。

許多年了,終於能再見山野花草,終於能再見這無所遮攔的夜空。

她以為自己胸中那顆已經在南詔後宮中腐爛的心,似也再度活轉,開始重新跳動起來。

可惜,卻僅有一夜。

洞穴被士兵手中的火把照得透亮,夏若卿從後看去,前方仿若一條遊移不定的火龍,在穴中匍匐而行,伺機吞噬前方所有,寸草不留。

羅然站在石坑邊緣,指揮著手下士兵將那些瑟縮哭喊成一團的工匠一個個拉出來,再一個個推入坑中。

那些工匠早在被送入這個洞穴時就已明白了自己的結果,所以大多數人即便畏懼,即便不甘,在麵臨著旁側箭上弓弦的士兵隊列時,也無法鼓起勇氣反抗。

他們明白,與精於兵武的士兵對抗,無異於蚍蜉撼樹,螳臂當車。若乖乖束手就死,家人還能獲得一筆極為豐厚的‘犒賞’。

這便是參與建築皇室墓葬的唯一下場。

士兵鋒利的刀刃熟練地從麵前工匠的脖頸中劃過,熾熱的血從頸中噴湧而出,不過呼吸間工匠身體已經癱軟,被士兵一腳踹入下方石坑。

羅然用手堵在鼻前,阻止坑底濃重的血腥味鑽入鼻中,皺眉看著坑底越積越高的屍體,眉心皺得幾可打結。

他雖然也經曆過戰場廝殺,但那都是敵軍對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種單純的屠戮,讓他感覺很是糟糕。隻是君命不可違,他不過一介禁衛中尉,唯有從命而已。

快了,快了。望了一眼僅餘下數十人的工匠角落,羅然如此安慰自己。

突聽得背後鎧甲磨動聲起,羅然瞬間腰刀出鞘,回首看到拐角處鑽出來人,又鬆了口氣,將刀送入鞘中,拱手道:“席上尉,你怎麼也來了?”

“這種事都需人監查的,以免某些執行人心慈手軟,私下做出什麼事來。”席雲鶴回以拱手,麵無表情冷冷道。

羅然一愣,他是初次執行這種任務,席雲鶴在禁衛中資曆較他老了許多,按照席雲鶴所言倒也有理。

是以羅然忙恭敬一笑,手指向石坑與士兵圈圍的角落道:“就剩這麼點人,快結束了。”

“好。”席雲鶴負手冷冷點頭,並不多加寒暄。

羅然心中微有不悅,席雲鶴雖在禁衛中資曆較老,在品級上也僅高他半級,這架子卻擺得忒大。

心中既生不悅,羅然對席雲鶴也不再多言,重新麵向坑邊,監督士兵執行命令。

不過盞茶時間,工匠隻餘下七八人,羅然剛鬆了口氣,準備著人收拾行裝,隻待出去將洞口封死便可回宮複命,卻忽覺左肩一沉。羅然詫異看去,竟是席雲鶴以極為親昵的姿勢摟壓在他肩上。

羅然不明所以,席雲鶴卻是一笑,道:“羅老弟,我方才想起一件要事。”

“什麼……事?”最後一字猶在口中,羅然覺得氣息一促,喉中擠出的盡是嘶嘶聲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忘了告訴你,你不用再辛苦勞頓這趟去複命了。”席雲鶴笑容森冷,繼續攙緊羅然身軀,不讓他倒下,另一手在背後做了個手勢。

但聞得腳步聲齊整,隱在牆後的士兵從拐角處衝出,撲向正站在坑邊的羅然所屬。

因工匠所剩無幾,大半士兵都站在石坑周邊無所事事。事出突然,他們毫無防備,最邊緣的一批立即被來人一刀斬殺,尤未明白發生何事。

居中的士兵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揚起手中刀刃應敵。一時間石坑周邊頓時刀光劍影,殺聲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