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堆裏屍臭的味道熏得人眼淚直流,摩擦過身邊的不是冰冷鏽蝕的古老鎧甲就是硬如鱷皮長滿片鱗不屬於正常人類的粗糙皮膚,黑得發亮的鋒利指甲彼此撕扯,碎皮殘肉瓢潑也似地落在兩人頭臉上,衣服上,但生死關頭誰還顧得了這些?兩人躬身彎背護住頭臉,隻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穿過重重屍群,脫離這種境地。
他們離開的時候點燃的大火已經熄得七七八八,不過推倒的假山還在,門扉狹窄,假山又重,把粽子都擋在了最外一重院子裏。容十三敲鑼打鼓,又有屋宅外圍的粽子蜂擁湧入,四牆空間裏可謂是比肩疊踵。藍醉和白素荷的動作再靈活,想在密集的屍堆裏鑽過去依舊有難度,兩人不過走了一半的距離,忽然發現周遭廝殺的動靜小了很多。粽子撕扯對方的動作慢了下來,隨即方向一轉,再度虎視眈眈盯上混進它們之間的兩個活人,喉中喀喀作響,大有把兩人大卸八塊的意思。
藍醉和白素荷心都涼透了,她兩正巧被困在屍堆最密集的地方,前不得退無路,甚至手臂都被卡緊,自殺都沒處拔刀,除了閉目等死別無他路。藍醉一手握緊白素荷,一手捏住衣兜裏的小瓷瓶,心中惻然,暗想真是天意,她死了也就算了,卻連累了白素荷跟她一起落得這個下場,君漪凰的魂魄不齊,依舊不得轉世,容十三一手被廢,容家兄弟前路難卜。
她太沒用,簡直一事無成!
就在藍醉引頸就戮的當口,握著瓶子的那隻手突覺得像是有一股洪流噴出,她的手再握不住,擠在她們周圍的粽子們也承受不了這波仿若有形的浪潮,一個個被拍打得踉蹌後退四腳朝天,除了站中央的兩人,再也沒有能立著的物體。
“藍姐,這裏!”
藍醉和白素荷劫後餘生,還在愣神,牆頭上忽然冒出容玖的腦袋,一捆繩子呼一下翻過牆頭垂了下來。
那波浪潮雖把屍體從兩人身邊推開,卻並沒傷到這些皮粗肉厚的玩意。看到歪倒在地的屍體手撐腳踢,又有站起來的趨勢,兩人渾身一個激靈,不敢再耽擱,幾步踩在那些還糾纏卡在一起的粽子上,縱身一躍抓住容玖丟下來的繩索。
借著繩索拉力,藍醉腳尖點在牆麵幾步就攀上牆頭,回手把白素荷拉上來,就半分鍾的功夫院裏被掀倒的粽子已經站起了兩三成,踏著同伴的腦袋胳膊腿,紛紛往兩人站立的牆根位置聚過來。
藍醉怒從心起,把幾塊固體燃料的外包剝了點燃丟下去,瞬間一股焦臭和肉香混合的惡心味道就飄進鼻端。
容玖鼻子受不了這刺激,捏緊鼻孔拽著兩人跑進書閣,容十三正蹬蹬地從木梯上跑下來。他看到白素荷和藍醉好胳膊好腿的站在銅鏡前,臉上露出明顯鬆了口氣的神色。白素荷卻注意到他背後背著一個人,那人頭垂在容十三頸側隻露出發頂,隨著容十三步伐顫抖晃動,
不是暈了就是死了。
白素荷駭然:“蒙箏?”
容十三不作聲,率先鑽進銅鏡後的密道裏,等後麵人都跟了進來,伸手在入口處摸索了幾下,甲片扭動,將入口徹底收緊成一朵鐵牆鐵壁的花蕾。
坐在密道裏的熱依木和坎吉在裏麵呆了許久,從忐忑到絕望,本以為已經被這夥人舍棄了,沒想到一下衝進來這麼多人,頓時怔住。
熱依木本是狂喜,在看清來人狼狽模樣後喜色迅速冷卻成冰,忐忑問道:“怎……麼了?”
容十三皺眉:“別出聲。”
密道深埋地底,卻依舊能隱約聽到外麵亂糟糟的聲音。可能樞密院在長生內城裏也算重中之重,娑婆教人肯定在院周地下埋設了特殊的藥物,暫時沒發現媼的根須跟來。密道入口收攏後有幾層大石隔絕,成傀和傀群一時三刻也破不開。容十三聽了兩秒,才輕手輕腳把蒙箏放躺在滿是鋼甲的密道裏。
容十三:“太矮了背著她我動不了,我和小玖進去找點東西做個擔架,你們先看著她。”
話說完,容十三示意熱依木和坎吉先到右側祠堂,他則和容玖徑直往金庫去了。
青銅鼎燃燒帶起的溫度還充斥在密道裏,幾分鍾就能悶出人一頭一臉的汗。蒙箏留來遮擋臉上胎記的流海胡亂沾在臉上,像被扯得稀碎的水草。容十三隻隨便幫她抹了下臉,反倒把七竅殘留的血跡塗得滿臉都是,起了更驚悚的效果。白素荷說不清胸口裏堵得人喘不過氣的感覺是什麼,伸出的手指不自覺的在微微顫抖,想探到雙眼緊閉的人鼻下去試試還有沒有氣息。手指遲遲沒到位,濃密的睫毛先抖了下,緩慢分開,露出幽深的瞳孔。
蒙箏定定望著白素荷,半晌唇角才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呢喃道:“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