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側知道內情的人都保持沉默,他們知道這枚戒指對於藍醉的意義,沒人有代勞的意思。藍醉顫抖半晌,勉強穩住心緒,一步步走向夏若卿的屍體。

戒指被褪下來,躺在手心裏,瓷瓶則被珍而重之擺在旁邊。瓶中白影迷蒙,繞裹在外的霧氣沸騰似的微微開始滾動,但除此以外再沒其他反應。

白素荷緩過幾口氣,對藍醉抬手一招,藍醉立刻巴巴跑到她身邊,將兩樣東西一股腦塞了過去。

指尖撫過戒麵,沉凝的碧綠變得通透,能看到碧色的戒麵裏包裹了層層流光溢彩的黑色細絲,宛如翡翠天生的紋路。隨著白素荷的輕撫和幾不可聞的語聲,細絲緩慢消融,戒指周邊光華漸盛,終至兩點白光從中脫離而出,瞬息沒入瓷瓶。

白光入瓶,恰如熱油注水,霧氣奔騰擴散,那個巴掌高的再也容納不下。普通的玻璃瓶身裂開網格紋路,無聲無息碎成渣子,白霧有形一般縱橫鋪展,由濃轉淡,最終消失,現出裏麵身著廣袖長裙,黑發高挽的雍容女子。

女子浮在虛空中,鳳眸已睜,眼神平靜而溫暖,朝著麵前的藍醉勾出淡淡笑顏:“藍醉。”

千萬萬語也不及這一句簡簡單單的呼喚,藍醉分明想笑,想叫出那個熟悉到令人痛心的名字,卻在張口的刹那眼淚湧出,語不成調。

君漪凰一聲歎息,伸手想替藍醉擦拭眼淚,但沒了賀蘭馥的實體,她隻是一具魂魄,一抹虛影,手指劃過藍醉臉頰,卻無能為力。

容家兄弟旁觀隻覺心酸,白素荷先見藍醉和君漪凰團聚,再將視線轉向依舊被諸多箭矢釘在牆上麵目難辨的夏若卿,心緒更是難以言喻,絲絲痛楚恰如針紮,不致命,但錐心刺骨。

“小玖,拉我起來。”

容玖依言扶起白素荷,卻不知她想做什麼。白素荷站了片刻,等暈眩過去,才蹣跚走到夏若卿屍體邊,抖著手腕想拔出深入其中的箭,卻因為箭矢入牆太深,她手腕無力,竟然拔不下來。

“白姐,我來吧。”

容家兄弟見狀上前幫忙,三人動手,一支支箭矢被拔出蒼白的肉體,徒然留下個個永遠不可能再愈合的傷口。

透支精力的後果開始顯現,就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已經讓白素荷氣喘難當,她低頭凝視著躺在地上幾乎看不出原本容貌的屍身,又轉頭去望蒙箏宛如熟睡的臉:“她不想把夏若卿和賀蘭馥的屍體留在這裏,覺得惡心。”

容十三知道白素荷說的是誰,低聲道:“白姐,想帶出去葬了還是……”

白素荷:“……一起燒了吧,了了她的心願。十三,麻煩你,我……就不去了。”

容十三點頭:“那……她呢?”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蒙箏。

話在白素荷舌尖來回轉了幾圈,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外麵高熱,他們傷的傷殘的殘,連同夏賀蘭就地處置是最好的選擇,但她始終下不了決心。

在莫克有人告訴她:這是我的命格,從今以後你我性命就連接在一起,你……再也不能拋下我,一個人離開了。

而今先離開的卻不是自己,而是她。

阿荷……阿荷……

那聲輕喚似真似幻,又如斯纏綿悱惻,入魂入骨。

“我帶她回蒙家村。”

容十三不再多言,拉著容玖徑直去了。

藍醉對邊上發生的事幾乎沒有感覺,她這會眼裏除了君漪凰容不下任何人,一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聚,以後或許再沒見麵的機會,更是悲中從來,明明想好好說話,恢複平時談笑自若的自己,但眼睛裏的淚水卻怎麼都止不住。

什麼投胎轉世,什麼勢必尋她,那都是鬼話,騙自己騙對方的鬼話!

事到臨頭才感覺到那種難以形容的惶恐,隻想抓住她,讓她永遠不離自己半步!

君漪凰候了半晌,本想等藍醉把情緒發泄出來,但看藍醉眼睛都紅了還沒停的意思。藍醉一路撲騰滾打,再經過煙熏火燎,這會淚水把煙灰塵土和成一團,粘在臉上,跟隻流浪貓似的,狼狽可憐,不由無奈又心疼,伸手虛虛扶住藍醉臉頰:“別哭了好不好,花貓兒一樣。”

藍醉唇都咬出了血,抖著唇勉強擠出一抹笑,卻比哭更難看。

“我……我不是哭,我是再見你……高興……”

這一戳就破的謊言毫無說服力,君漪凰無言以對,唯有歎息:“藍醉,我都醒著。”

藍醉一愣,望向君漪凰。

君漪凰:“我在瓶子裏,一直都醒著。隻是動不了,出不來,也說不了話。”

藍醉全身驟然僵硬,這意味著……她在樞密院房間裏說的那些話,君漪凰也聽到了?

對於藍醉眸中忽顯的難堪與躲閃,君漪凰看得分明,柔聲道:“是,我都聽到了。這是人之常情,你沒必要自責。”

藍醉沉默。

君漪凰:“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留下來?!

這三個字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對於藍醉而言更甚於凡人追尋的長神仙果。但是白素荷說過,君漪凰魂魄損傷太過,要不是因為這裏有媼存在陰氣深重,早就魂飛魄散。她這種狀態隻有三種可能,其一留在這裏,其二納入陰氣深重的物品中永遠沉睡,其三就是投胎轉世,再入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