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大學操場上沒多少人,跑道上更是冷清。段若溪拉上了拉鏈,係了個高馬尾,準備做熱身運動前她把毛巾放包裏,手碰到粗糙的素描紙。

段若溪動作一滯,她把那張卷起來的素描紙拿了出來展開——在這個情況下欣賞自己的裸體很奇怪,不過段若溪並不在乎。她隻是在想那個叫沈墨墨的學妹,雖然是一邊哭一邊畫的畫,不過發揮很好,隻不過段若溪覺得沈墨墨過於美化了自己,她有這麼漂亮?

“這、這個給你……嗚啊——你別看我了,你趕緊穿衣服吧漂亮學姐,快、快把它從我眼前拿走——”

傍晚的教室裏,段若溪猶豫接過沈墨墨辛辛苦苦畫好的畫,看到畫後她揚眉,然後問:“不交給老師?”

沈墨墨哭得更大聲了:“怎麼可能!才不給老師看,你也不要給別人看!”

“那為什麼給我。”

“感覺放在我手裏我會做出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

還沒說完沈墨墨就一把抱起自己的包跑得賊快,段若溪站在那許久,天也順勢黑下來,她下意識把那張畫珍重地攥在手裏,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一直在叫我漂亮學姐啊。”

昏暗的教室裏傳來一聲喃喃自語,似乎伴隨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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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家”。

段若溪靠在出租車後座,她一隻手抬著下巴,另一隻手攥著手機。她又看了遍那個手機號發來的短信,冰山又在融化,哪裏傳來冰塊之間的碰撞聲。結果就是她找借口說身體不舒服,現在正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

她為什麼要回來?

段若溪閉上眼回憶過去,她回憶大學生的自己有時候回到公寓會發現沈墨墨正睡在自己床上。明明也沒有強迫她留下,沈墨墨卻會一直留在這裏。段若溪經常會用手指順著她瘦削的後脖頸往下,經過蝴蝶骨和凹陷的脊梁骨,讓她覺得癢,所以輕輕笑起來,結束裝睡。

本來並不會輕易動情。

段若溪睜開眼,出租車已經到了目的地。

其實自己真的沒必要上去。

然而沈墨墨的那副樣子再次浮現——段若溪認為自己絕對不算個意誌堅定的人。

她思索半天,她還是決定上樓。

她的家門虛掩著,段若溪歎口氣,側身從門縫裏鑽進去。

沈墨墨就在客廳裏。她側臥在沙發上,蜷成一團,她睡著了。

段若溪沒出聲。她輕輕走過去,跪在地上,下意識伸出手撫過她的額頭。

沈墨墨就這樣忽然睜開了眼睛。她們兩人——清醒的兩個人,就這樣時隔多年再次對視。塵封的歲月被掀起一角,甜蜜的痛苦的難堪的時間像湍流不息的海水挾裹而來。

也許是癢,沈墨墨微微顫抖了下,她眼裏匍匐著水汽,眼睛紅紅的。見狀,段若溪的手觸電般收回。

接著說,段若溪本來就不會輕易動情。可一旦看到沈墨墨的這副樣子,她認為這世界上不管是誰,心裏總會有點觸動。

段若溪背對過去深吸了幾口氣,而沈墨墨卻會錯了意,她以為段若溪要走,於是就垂下手臂扯了扯段若溪的褲腿啞著嗓子說:“我有點餓。”

段若溪有點無奈又覺得好笑,不過更多是不知所措。她沒想到清醒的沈墨墨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我餓了,接下來是什麼,你給我做飯?

段若溪慢慢把身子轉過來,視線往下壓,盯著沈墨墨的手指輕輕拂過柔軟的地毯,像在撓她的心:“……你知道我不會做飯。”

你不如打電話給蘇昕——她忍住說這話的衝動,並且想起這是自己家。沈墨墨又抬起手指了指廚房那邊角落裏的泡麵:“那個。”

段若溪按了按太陽穴:“自己不會煮?”

——不對,不能讓她太熟悉這裏。

沈墨墨抬眼看她,她每眨一次眼睛都有水珠溢出來,應該是睡眠不足導致的眼睛幹澀——段若溪這麼說服自己。

“段若溪,你不餓?”

被叫名字了。

段若溪喉嚨幹澀,到目前為止沈墨墨的所有舉措都讓她無法預料,這點和以前一樣,自己應該早有預料。

她站那半天,最後慢吞吞挪去了廚房,期間伴隨一聲歎息。身後再次傳來沈墨墨的聲音,這次更大聲了:

“段若溪——你不餓嗎——”

段若溪用力扯開裝泡麵的紙箱,從裏麵拿出兩碗杯麵掂量一下,然後又從裏麵拿出了兩碗,總計四碗抱在懷裏,她這才轉身回答沈墨墨:“餓。”

收到短信就跑過來的段若溪連午飯晚飯都沒來得及吃,按照自己的胃口,她得吃三碗這種杯裝泡麵才能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