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壹(1 / 2)

闊別四年,隨軍北上的丈夫,即將大勝回京之際,陳窈早早得了密信。

趁著消息還沒傳開,婆母小姑尚且不知,以為丈夫祈求平安為由,自請前往朝雲寺清修。

她婆母慣是個喜怒無常的,難得今日打牌贏錢心情好,佯佯靠在榻上吃茶,愜意道,

“弘兒出征離家,風餐露宿,你有這份掛念的心,倒也是當妻子的本分。聽說朝雲寺清苦,你可想好了再去,別前腳鬧得人仰馬翻,後腳沒過兩天又要回來。”

陳窈一貫的做小伏低,哄道,“媳婦心裏有數。清修雖然辛苦,也不及夫君在塞外苦寒。我算過了,如今剛剛入冬,等到年根兒,還有兩個月,到了年根兒,兒媳再回來伺候您過新春。”

聽這話是早就打算好的,趙太太惱她竟然自作主張,豎起眉毛冷笑,“合著是早就有了主意,你自去便是了,又何必來問我!”

自從嫁進來就備受冷落,這些譏諷嘲笑聽得多了,陳窈早已經不當回事,仍舊和和氣氣的,“夫君不在,兒媳自然事事要聽婆母的示下。”

趙太太最不喜歡她這副木頭樣,硬聲道,“要去便去,我還能不讓你去麼!但是親戚娘家那頭你需得說清楚,是你自己要去,不是我趙家薄待你!”

陳窈微笑一福,“兒媳省得,是我自請為夫君祈福清修,和婆母不相幹的。”

剛剛入冬,萬物凋零。

早起的霧氣還未散盡,院中花木覆了薄薄一層銀霜。

陳窈看著丫鬟進進出出收拾箱籠,招手喚她,

“辛夷,挑些要緊的東西帶走,那些舊物用不到,不帶也罷。”

辛夷知道她的籌謀打算,趁著無人,靠過來悄聲道,“姑娘這一去便沒打算回來,咱們自己的東西收拾帶走,留下來也是便宜了別人。”

趙家是個樊籠,她生受了四年。如今總算有了出頭之日,這點身外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麵上是去清修的,大包小包的不好,萬一叫人瞧出端倪,起了疑心才壞事。”

陳窈目光四顧,畢竟住了四年,家具器物,花瓶杯盞,這屋子有著主人清雅的氣息,“樹挪死人挪活,沒什麼大不了的。挑緊要東西帶走,其餘這些衣裳被褥都是小事,往後重新開門立戶,再置辦也不遲。”

新婚第三天,丈夫隨軍北上平叛,她在這伯爵府的後宅裏,謹小慎微,如履薄冰般過了四年。

如今這一走,再沒打算回來。

陳窈輾轉反側,一夜難眠。天不亮就起床梳洗,一遍遍檢看箱籠行李,是否周全。

終於熬到晨光微曦,去上房給趙太太請辭。

當家的三姑娘趙從蓉也在,永遠眯眼瞧人,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出門在外,仔細言行,休得丟了我趙家的臉麵。”

小姑大齡未嫁,在娘家當家,跟趙太太一樣瞧不起弟媳的出身,往日同她說話,都是這樣訓誡的口氣。

陳窈習以為常,但今日格外有耐心,微笑道,“我都記下了。我去佛前也會替三姐姐祈福,願姐姐早日得償所願。”

趙從蓉不領情,別過頭去,“管好你自己。”

趙太太嘴上說著沒交代,卻洋洋灑灑一大通,無外乎仔細言行,休得胡鬧,末了又道,“你一個婦人常住在外頭,隻帶兩個丫鬟去,也太不像話!我身邊的馮媽媽辦事老成,眼皮利索,讓她跟著去,免得叫人閑話。缺什麼短什麼,每逢初一、十五,叫她回府裏來取。”

安插眼線,這在陳窈意料之中,她絲毫不見推辭,爽快應下。

宏光十六年,冬月初二,朝陽初升之時,前後三輛青頂馬車,從京城杏花巷的永寧伯爵府偏門駛出,車輪轆轆,仿佛披載霞光,朝著西城外的朝雲寺而去。

京中豪門遍野,供奉寺廟道觀很多,朝雲寺不算最靈驗有名的,但因為住持“覺非師太”出身不凡,文采斐然,在一眾士林清流人家之中,反倒更有美名。

朝雲寺坐落在西城英華山腰,四周古樹參天,溪水環繞,伴著暮鼓晨鍾,十分清幽。

迎接陳窈的比丘尼眠心,容貌清秀,雙手合十一拜,“施主來了。廂房已經備下,請隨我來。”

“多謝小師傅。”陳窈還了一禮,跟隨她一路去了後頭一個僻靜小院。

院裏一顆合抱粗的銀杏,坐北朝南三間大屋並東西廂房數間,眠心領她進了朝南正屋,“施主,這是你的房間。出門右轉不遠就是廚房,需要熱水也可讓她們送來,”

另外又指了西邊兩間房道,“近日暫無旁的施主入寺禮佛,施主的從人可住那裏。”

屋子不大,擺放著桌椅板凳,一應簡樸。

趙府的仆從抬進來五六個箱籠,占的滿滿當當。

陳窈指派仆人,“要緊的東西取出來,其他的貼牆擱著就好。”

打發走仆從,身邊隻剩下陪嫁來的丫鬟辛夷和知魚,還有趙太太派來的馮媽媽。

陳窈在當中的木椅上坐著,分派住處,“起先來寺裏定房時,隻說跟著兩個丫頭,不知道媽媽要來。幸好兩間房勉強夠住,不好叫媽媽受累,多抱床被子,辛夷跟知魚住一屋擠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