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屹起身的時候,太陽才微微露出山頭,方吟已經離開了。
他習慣性地走進明音堂,卻第一次覺得這堆得滿滿的工坊有些空。原本放著玉淙的桌上,也理所當然地空了。
畢竟還是緣淺罷,他搖頭輕歎。她有她的路要走,而自己也有未竟的事等在前麵。
吳國的那片殘譜,也是時候該啟程去瞧瞧了。
擁有殘譜的那位,本也是西蜀人士,約莫三十年前去了東吳生活。他在信裏提到收到一塊放了千年的好木材,想請餘安先生幫忙斫成琴。
於是,沈屹簡單收拾了行囊,便輕裝上路了。
出錦州往西行,當日便到了益州。天色將晚,沈屹找了間客棧住下。
銀鉤初升,天邊的雲翻卷流動,狂風四起,接連不斷地嗚咽著。
似乎注定是個不安穩的夜晚。
果然子夜剛過,沈屹便被樓下院子裏嘈雜的聲音驚醒了。
他迷朦中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窄縫向外看。涼風鑽進來,人頓時清醒了些。
原來是一支商隊進到了這客棧裏歇腳,一群人正聚在後院,鬧哄哄地忙著牽騾拴馬、停車卸貨。
“我們還要跟到何時?”
“噓——”
“無妨,下麵那麼吵,我們又在屋頂,小聲說話哪會有人聽到。”
沈屹的耳力原就比常人出眾些,又因斫琴調音多年,分辨細微的聲音更是不在話下。此時,屋頂上突然傳來的對話,便被他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她到底是何人?章大人為何會對一個小姑娘的生死如此關心?”
“大人的吩咐,我們從來都隻有照做的份。你若繼續這般好奇,怕是命不久矣。”
“你又嚇唬我。”
“若她不去裕都還好,偏偏…”
“可是,人家也沒說要去裕都啊?”
“你沒聽剛才她跟著的商隊頭頭說,再有兩日就能到裕都了嗎?”
“那斬草除根,今晚就在此將她解決了唄?”
“嗯,你去門口把風,我從窗戶翻進去。”
一陣悉悉簌簌之後,聲音消失了。
沈屹這邊早已沒了睡意。雖不知此二人身份如何,又要對誰下手。但聽他們這話裏的意思,便是準備將一個人滅口,這怎能當作沒聽到袖手旁觀。
他迅速披了件衣服,就輕手輕腳出了門。
客棧裏麵一片漆黑安靜,院子裏的聲音依稀可聞。沈屹四周環視,果然見不遠處有個房間的門口有個人影在晃動。
他集中生智,吹熄了蠟燭,抓起身邊的一個花盆,順手往前麵樓梯口處丟去。
花盆順著木樓梯咕嚕嚕地滾了下去。
那門口的黑影一閃,被引得往樓梯那邊去了。
沈屹三步並作兩步到了那房間門口,一腳踹開了房門。
在黑暗的房中,隱約有個人站在床前,對床上躺著的人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刹那間銀光忽地閃過。聽到身後的響動,手裏的刀立刻就要落下。
顧不上多想,沈屹一個箭步衝過去,順手舉起旁邊桌上長條狀的物什,迎著那刀便擋了上去。隻聽一陣金石碰撞的亂響,手中之物仿佛被劈斷了,另外半截轟隆一聲落在地上,回音陣陣。聲音因著大開的房門,徹底傳遍了客棧。
“出什麼事了?”客棧老板拾起花盆,向樓上揚聲問道。
院中紛亂的聲響亦瞬間靜了下來。
黑衣人見驚動了眾人,也不多留戀,立刻收了刀奪門而出,眨眼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