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娘子別管我如何知道的,隻說娘子你想不想要這一百兩吧?”
王大夫徐徐地輕聲誘惑她,“就算是在京城,一百兩也足夠你母子吃吃喝喝上三年五年的。”
“隻要有一年的吃喝,我和元哥兒就能活下去。”
她沒那麼貪心,不會肖想怎樣能不勞而獲。
“不用李陶氏拿出一百兩來。”她搖頭。
“嘖,娘子,你倒是還這麼輕鬆地同老王討論要多少報酬的事!”壯漢嘖嘖兩聲,“你還沒幫老王出個主意呢!”
“多吃肉,多吃雞蛋水果,多吃好吃的!吃飽了自然傷就能好得快了。”
她攤開雙手,頗有幾分耍無賴的樣子。
“……陶娘子你可真厲害!”壯漢被這話堵得搖搖頭,難得啞口無言。
他家大人則輕輕笑了一聲。
“娘子你啊——”王大夫想訛藥的希望落了空,頗是一言難盡。
“不是我不想幫大人。”
她卻斂了笑,很認真地歎口氣。
“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軍爺們比我都明白如今這狀況啊,洪水圍困著,連口吃的都沒有,大人的傷也就是恰好碰到了……良藥,不然結果會如何,王大夫該是心裏明白的很。”
“還要謝謝娘子大發善心。”他們家大人則道。
“……呃。”
這位大人的話,聽著實在不是那個話裏的意思,她一時有些無法回答。
陶三春摸摸鼻子,想了想,索性說出心裏想法。
“大人還不如說我小人,就像那天王大夫說我的,賭徒世家出來的人,總是要鋌而走險,為求一個好處,隻能處處功利。”
“至少娘子明明白白說了自己所求,即便是以物易物,也該是公平合理。”這大人粗噶的話語平淡,並無任何的不屑或低看。
壯漢則繼續笑著,指指那鍋中早就煮飛了的瘦鳥肉,頗是惋惜地道:“就如現在,娘子幫忙燒了火,本該給娘子一個鳥腿嚐嚐,如今卻隻能喝口沒味的湯了。”
她勉強扯動嘴角笑笑,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些人,到底是想說些什麼啊。
隨意聊天,聊到哪裏算哪裏?
他們真的是正正經經打過仗上過戰場的將士麼?
可是她再下意識地瞧一眼那張滿是刀傷劍痕、傷痕累累的後背,卻是又無法不信。
“娘子,我剛剛仔細瞧過李陶氏和她兒子,他們都有些不好了。”
笑談了會兒,王大夫終於開始將話題又往原來的方向靠:“你去給她一包藥,就說危急時可以救她孩子一命,要她拿一百兩銀子來買。”
“不好了?”她吃驚地道。
“連日吃冷食喝生水,她兒子本就體虛,如此這麼折騰了幾天,一場大病恐是在所難免。”
王大夫聲音淡淡地,“本就不是長壽之像。”
“大夫還會看相麼?”她啞然。
“大夫總歸是大夫啊,自然略懂些皮毛。”
王大夫家的大人拿著粗糲的嗓子,偏說著玄乎的話,“娘子你且聽他的,去試試看,看你能訛回多少銀子。”
“……不是訛錢。”
她無奈地再次重複一句。
不過既然這些人如此說了,似乎還挺想知道一個結果似的催促她,她索性就去試試唄。
藥很好找,王大夫不知從哪裏尋來了一包粉末,很是高深莫測地遞給她。
她打開瞧了瞧,一股熟悉的香火味兒。
“娘子別小看這香灰,它們的確是良藥。”王大夫還給她打包票。
她無言地點點頭,轉身借口去方便,尋了無人之地,從自己包袱裏摳出一包藥粉,悄悄換了這香灰。
而後,她去尋了李陶氏,直接轉述了王大夫的話。
李陶氏視子如命,雖遲疑了會兒,但終究掏了三十兩銀子,借口手裏銀子緊張,又拿了幾件首飾抵了二十兩,用這巨款買下了她手裏的藥包。
她拿破布抱著小銀錠子和手鐲釵子等首飾,回去顯給了幾人瞧。
幾人哈哈大笑,笑她嘴硬心軟,終究沒討回救人一命的報酬來。
可於她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她跟著李陶氏學會了這裏的官話,還趁著賣藥仔細看了那路引,雖兩人道不同,但終究也算了有了共患難的一段緣分。
夜裏,她摟著灌了一肚子鳥骨頭湯的兒子靠在道觀大殿的草堆裏,窗外寂靜,再無驚雷,她漸漸雙眼發沉,有些昏昏欲睡。
王大夫卻悄悄喊醒了她。
山下洪水雖依舊泛濫,來接他們的船,卻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