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一如從前的繁華,家家戶戶門前結了紅綢,以慶賀帝王大婚以及一統天下之大喜。
蕭可跟蹤九皇子來到城南角一條街道,這裏花紅柳綠,燕瘦環肥,九皇子輕車熟路般的徑直朝“倚香樓”而去。
“唉呀!這位公子長得可真俊呐!”倚香樓門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們一見九皇子便目光璨亮,紛紛貼了上來。
九皇子下意識地退後,扇子一抬,叫道:“站住,別動!”
那些女子們被他的氣勢怔得愣了一下,但見他衣飾講究,樣貌年輕俊美,舉止不俗,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哪裏肯放過這大好機會。
四五名女子,一個個香衣飄飄,媚眼橫飛,朝他圍了過來。九皇子不知怎麼忽然生出一種想要逃走的衝動,這是以前來這等煙花之地從未有過的想法。他想,許是這些女子太媚俗的緣故,才會讓他望而卻步。
他正待轉身離開,樓裏的老鴇眼尖看到了他,雙眼一亮,飛快的扭著腰朝門外衝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揚聲叫道:“呀!這不是九爺嗎?!”說著一手一個,拉開圍著他的女子們,指著她們罵道:“九爺可不是隨便什麼人想服侍就可以服侍的,你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快散了,散了。”她罵完,揚著手帕,一副老熟人般的嗲聲嗔笑道:“九爺,哦,不,現在應該叫您王爺了!嗬嗬,王爺,您可來了,這幾年啊,我這裏的姑娘們見不到您,想您想得都生病了。這不,換了好幾批,她們幾個都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可別見怪呀!來,王爺,您快裏邊請!”
躲在拐角處的蕭可見九皇子被拽著進了樓裏,氣得直跺腳,“哥哥,你看他,他居然……居然去了青樓!他是不是不想娶我?”
蕭煞沉著臉,“他以前是那裏的常客。我說了他不是你的良人,你就是不聽。”如果不是那女子極力促成,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可兒等九皇子等到現在,成了二十歲還未出嫁的大姑娘。
“我要去問問他。”蕭可說著就衝著倚香樓去了。
蕭煞往前攔道:“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蕭可才不管這個,回嘴道:“他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哥哥,你忘了嗎?我又不是沒進過青樓。”那時候她才下山不久,被困在青樓,連接客是什麼也不知。而今,她卻再不是以前那個任人魚肉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子。
蕭煞沉了臉,斥道:“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家跑去青樓問男人娶不娶你,像什麼話!萬一他不娶你,你怎麼辦?以後還怎麼嫁人?”
“我……”蕭可俏臉一白,他真的會不娶她嗎?她沒想過那種情況,如果他不娶,那她這幾年的等待就變得很可笑。可如果不進去,就任他在青樓裏摟著那些女人逍遙快活,她不甘心!
望著倚香樓的大門,蕭可握緊自己的手指,密集而來的疼像是心裏被紮了針。背過身子,她深吸了一口氣,眼圈微微泛紅,眼眶裏隱隱有淚光閃爍,她咬了咬唇,似下定決心般說道:“那我就在這裏等,等一炷香的時間。如果一炷香以後,他還不出來,我就聽哥哥的話對他死心,以後……以後我的婚事,但憑哥哥做主。”
蕭煞看了看蕭可黯然的眼眸,心中自是難過,不禁張了張口,卻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歎息一聲,皺眉往倚香摟方向望了一眼,然後靜靜地站在那兒陪著她一起等。
夕陽淡去,天空以看得見的速度轉為漆黑,蕭可背對著倚香樓站著,表麵看上去異常安靜,心裏卻如波浪翻滾。她暗暗說:“老九,你要敢負我,我會讓你一輩子不得安寧!”
眼看一炷香的時間已過了大半,而他還沒出來。蕭可微微抬頭,望著天邊冉冉升起的彎月,下唇被咬出一道血印。
蕭煞終是不忍,無奈歎口氣,習慣性的握了握腰間的劍,掉頭就進了倚香樓,怒氣騰騰。
蕭可在他身後喚了一聲,眼中盈了淚。她知道哥哥一向最討厭青樓,更知道哥哥一直不希望她嫁給老九,可是哥哥畢竟還是哥哥,即便再不願,他也能為了她的幸福而拋卻自身喜好。
街上華燈閃爍,璀璨耀目,她巴巴的望了一會兒,終於見到蕭煞出來,卻隻得他一人。蕭可立時涼了心,又怕哥哥擔憂,便垂頭道:“算了,他喜歡這裏便由著他好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明日我就稟明皇上,請求皇上取消賜婚,以後,我再不會提他半個字。”
蕭煞目光複雜,皺了皺眉頭,道:“他已經走了。”
“啊?”蕭可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走了?我一直在這門口,沒見他出來呀!他是不是藏在哪裏了?”
蕭煞道:“找遍了,他不在。”
蕭可柳眉皺起,思索間轉身忽然瞥見路口一身華服的俊朗男子與一名美貌女子路過,蕭可瞪大眼睛,忙拉了下蕭煞衣袖,叫道:“哥哥,你快看,那……那不是他嗎?他怎麼會和嫂子在一起呢?我們明明看到他進了青樓的!”
蕭煞聞聲,順著蕭可指的方向看去,倚香摟對麵的十字路口一行四人,正是九皇子與昭雲公主以及昭雲的兩個丫頭。他回頭又看了眼倚香摟,皺了皺眉。
走在路口的九皇子眼角一瞥,似是正巧看到了他們,便叫住昭雲。
昭雲見蕭煞兄妹兩人站在青樓門前,神色怪異,不禁微微一愣,轉頭看向九皇子,恍然大悟:“哦!九哥哥你剛才是從青樓裏偷溜出來的?難怪你非要堅持要走這條路,原來請我喝茶是假,讓我幫你騙人才是真!”
九皇子嘴角扯了扯,討好笑道:“昭雲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什麼都瞞不過你。”他嘿嘿笑了兩聲,幸虧他從二樓窗口看到樓下的蕭可,當機立斷從後院翻牆溜掉了,不然,若是被蕭煞拎出來,不禁顏麵全無,也許蕭可一氣之下,他這輩子就得孤獨終老了。九皇子拍拍胸脯,有些後怕,朝昭雲湊過去,小聲的討好問道:“那你幫不幫我啊?”
昭雲淡定的搖搖頭,“不能幫,幫你就是害了可兒。夫君不希望可兒嫁給你。”
“啊!昭雲,你真是……”九皇子氣結,雙眉擰到一起,一臉哀怨道:“真是嫁雞隨雞!你心裏隻有那個蕭煞,枉九哥哥我一直這麼疼你,你現在嫁了人就不用管九哥哥我的幸福了?!”說罷像孩子般的氣惱將頭扭到一邊。
昭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忙以袖掩口,看了眼遠遠瞪著九皇子的蕭可,想了想,方認真道:“要我幫你也行,那你得收收性子,以後娶了可兒,不準欺負她,也不能再去青樓了。”
九皇子挑眉,審視她,歎道:“啊,你這口氣怎麼越來越像璃月了?!”
昭雲垂眸道:“姐姐臨走前一直不放心可兒,如今姐姐不在了,我是可兒的嫂子,長嫂如母,她的終身大事我當然要操心。”
“好了好了,就算你不說,我以後也不敢再去青樓了。”九皇子抬頭望天,萬般無奈的歎氣,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舍不下蕭可,就隻好舍了自由身了。他哀怨歎道:“隻要我選了那個臭丫頭,我若是再去青樓,估計七哥會剝了我的皮。唉,其實想想,青樓也沒什麼好的,那些姑娘沒一個順眼的,我現在看著就頭疼。走走走,我們快過去打個招呼。”
九皇子說著便拉著昭雲往蕭可那邊去了,人還未到,便先笑著招呼道:“怎麼這麼巧啊?走大街上也能遇到。”
蕭可朝他翻了個白眼,沒理他,隻喚了聲昭雲:“嫂嫂。”
昭雲親熱的過來拉著她的手,溫柔笑問:“夫君、可兒,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蕭煞掃了眼九皇子,沒有回答昭雲的問題,隻對她關懷道:“你身子不舒服,怎的出府了?”
昭雲笑道:“在家裏待了一個多月,感覺很悶,今日下午精神稍好一些,便想著出來走走,不想就走遠了,正巧遇上九哥哥。九哥哥說請我喝茶,我就來了。”
九皇子抬頭看了看倚香摟的大門,裝作這才發現身置青樓門口,立刻扳了臉,一本正經指著蕭煞,用教育人的口氣道:“啊!你身為駙馬,竟然來此尋花問柳……實在太不應該了!你知不知道,不把昭雲放在眼裏,就是不把本王和皇上放在眼裏,你說,你該當何罪?”
蕭煞用鼻子冷哼一聲,“倒打一耙,哼!堂堂王爺這般無賴,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九皇子袖袍一甩,仰著頭,鼻孔朝天,“誰敢笑本王,本王就……”
“就怎樣?”蕭可突然揪住他胸前領口,怒瞪著他,皮笑肉不笑的問:“我笑你,你能把我怎樣?”
九皇子俊容一僵,低下頭來,瞄一眼蕭可怒氣燃熾的俏臉,幹咳一聲,賠笑道:“呃,如果是你嘛……那我,我……我就把你娶回王府,以後,你想怎麼笑就怎麼笑,我保證沒人敢對你說個不字!這樣……好不好?”
“不、好!”蕭可放開他,斬釘截鐵的否定,“你喜歡青樓嘛,我這就進宮請求皇上取消賜婚。哼!”說完她扭頭就跑掉了。
九皇子大驚失色,忙追。蕭煞也待追過去,被昭雲拉住,他回頭,昭雲對他輕輕搖頭,柔笑道:“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最好。可兒也不小了,她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夫君,我們回家吧。”
蕭煞看了看那二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擔心,但昭雲說的也不無道理。他點了點頭,兩人並肩往回走。
一路話不多,就如他們這兩年多的相處,默默陪伴,彼此相敬如賓。許是太過了解對方的心思,在相處的過程中,便多了許多容讓和體諒。
昭雲身子還有些虛弱,走得很慢,蕭煞為遷就她,也放慢了腳步。
走了一段路,昭雲再三猶豫著,還是問了出來:“夫君,無憂哥哥……可好?”
蕭煞點頭,“你若想進宮看他,就去吧。”
昭雲輕輕搖頭,望著遠處暗無星子的天空,幽聲道:“不了。我隻要知道他過得好就行了。”她垂下眼,心裏澀澀的。其實,不用問,她心裏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了愛人的無憂哥哥,怎麼可能會過得好!可是,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在這個時候,任何人的安慰,對無憂哥哥而言,都是多餘的。
記得十幾天前,她正躺在床上喝藥,蕭煞就坐在床邊照顧她,宮裏蕭可讓人送來消息,說皇妃薨了,當時他們都震住,相互望著,久久不能開口說話,為著各自心裏頭的那個人而悲痛。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蕭煞為什麼要娶她,不過是安那一人之心罷了。
昭雲忽然伸手握住蕭煞的手,抬頭,側眸望著他剛毅的側臉,頓下腳步,“夫君,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這樣才不辜負姐姐的期望。”
蕭煞微微一震,轉頭望著她月光下略顯蒼白的精致臉龐,憂傷中透出誠摯的眸子,他點頭,“恩”了一聲,聲音很輕,卻又很沉,像是承諾。
成親兩年多,這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她想,人生百年,若不能與深愛的人白頭到老,那麼,找一個懂得自己的人相伴一生,也是不錯的選擇。就如,她和蕭煞,沒有對彼此的感情羈絆,也能相互溫暖。
夜濃如墨,星疏雲淡,在他們行走另一個方向,蕭可為躲避九皇子,跑進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那巷子窄且深,沒有燈,隻有淡淡的月光透過樹梢灑下,勉強能看清路和牆的區別。
蕭可躲在拐角處,注視著來的方向。可左等右等,也不見九皇子拐進來。
周圍靜悄悄的,偶爾有幾片落葉發出輕微的沙沙響聲,愈發襯得黑夜寂靜而詭秘。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進來,蕭可更加氣惱,九皇子明明輕功了得,怎麼連她都追不上?她鬱悶地跺了跺腳,想著,她是出去呢,還是再等一會兒?
正猶豫不決,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碎響,像極了以前在山上聽到的蛇行的聲音,她一向怕蛇,聽到這聲音頓時汗毛直豎,忙轉頭去看,隻見不遠處的地上一條粗粗的像是蛇一樣的東西,有一半隱在落葉之中看不太清,她嚇得後退兩步,轉身就想跑出去,又見這邊巷口同樣有一條蛇趴在地上,她頓時身子僵硬,臉色發白,頓在原地,不敢再輕舉妄動。
隻怪她今日出宮走得急,沒帶任何防身的藥物。
她又不會輕功,這下可怎麼辦?怎麼辦呐?
蕭可六神無主,對著巷口之外氣惱的罵了聲:“混蛋!”她就不信他不在這附近,他一定是等著她自己出去。
想了想,還是命重要,她大聲叫道:“我數三聲,如果你再不出現,以後永遠別出現在我麵前了!”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深巷,但巷子外頭沒有回應。蕭可害怕極了,心想,他不會真不在吧?但既然說了,就得數啊。
“一……”
沒有回應。
“二......”
依舊沒回應。
蕭可心裏越發的沒底了,急得快要哭出來。她咬唇,準備喊“三”的時候,突然,眼前吊下一條與地上那般粗細的黑乎乎的像蛇一般的東西,她臉色大變,驚叫一聲,急急後退,撞上一道肉牆。
“啊!”蕭可如驚弓之鳥,反彈回來,身後卻有一隻雙臂從腰間緊緊攬住了她。
九皇子哈哈笑起來,笑聲愉悅,“哈,原來你這麼膽小啊,看看,不過是一根繩子而已!”他得意的提著繩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蕭可定睛一看,這樣近的距離,才看清果然是繩子,而不是蛇。她再轉眼仔細去看兩邊地上,同樣是繩子。
她不禁鬆了一口氣,同時,聽著九皇子的笑聲,她怒從心起。
蕭可回頭,睜大眼睛狠狠瞪著九皇子。剛才她都快被嚇死了,他竟然還這般得意、開心。她心裏忽覺萬分委屈,從之前在青樓門口的傷心失落到方才的恐懼不安,那積聚許久的情緒再也忍不住,竟抽泣起來。
九皇子一愣,心道:糟了,這回玩大了!
他立刻丟掉手中的繩子,望著蕭可因傷心而顫抖的肩膀,從她肩上探過頭去,小心問道:“誒,臭丫頭,你……生氣了?我逗你玩的,你沒這麼小氣吧?”
蕭可垂眸低泣,哭的很是傷心,並不理他。
九皇子手足無措,心中有些後悔,聲音也沒了底氣,“我不知道你怕蛇……那個,平常,你身上不是都會帶藥的嗎?今天嚇傻啦?”
蕭可仍然不理他。
九皇子摸了摸鼻子,見這麼個說法行不通,便堆了滿臉的笑,討好道:“我以後不嚇唬你就是了,你別哭了,哭得我心裏怪難受的。”
……
“要不這樣,我讓你打幾下出出氣好不好?我保證不還手。”
……
“還不行?你……你是不是在怪我去青樓啊?好吧,我保證,和你成親以後,絕不再去那種地方,這樣總行了吧?”
九皇子一雙手悄悄去摟蕭可的腰,蕭可哭泣漸止,大力拍掉他的手,扭頭丟給他一個白眼,賭氣道:“誰要和你成親?我要請求皇上取消賜婚,我寧可嫁給流浪街頭的乞丐也不嫁你!”
“不是吧?我連一個乞丐都不如?”九皇子揉了揉被打疼了的手,皺著眉頭叫道。
蕭可不再看他,轉頭欲走。九皇子見她似是來真的,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拉住她,斂了玩鬧時的心情,表情變得十分嚴肅,“誒,臭丫頭,你是說真的?我告訴你啊,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七哥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今天你要真去求了,七哥若答應了你,那以後,我們可再沒機會在一起了。到時候,你……別後悔……”
“我才不會後悔。”這話說的沒底氣,蕭可咬了咬唇,手指攪在一起。
九皇子繞到蕭可麵前,歪著頭看她,見她嘟著一張嘴,極委屈,但模樣卻十分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親上一口。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並且親了就沒舍得放開。
突然的襲擊令蕭可愣住,一雙眼睛睜得銅鈴般大,怔怔的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而那張俊臉上的一雙眼睛也同樣大大的睜著,兩個人瞬間成了化石。
氣氛變得詭異,四周靜謐無聲,片刻後,有“咚咚”的心跳聲在寂靜的黑夜中響起,很快便如擂鼓。
蕭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俊臉還在,貼著她雙唇的另一雙柔軟唇瓣由溫熱變為滾燙,她立時警醒,俏臉暈紅一片,心不由自主的狂跳,連忙推開九皇子,女子的矜持令她想要立刻逃走,偏被九皇子牢牢抓住雙臂,無法脫身。她紅著臉,惱道:“快放開我。”
“不放。”九皇子拿出耍無賴的看家本領,幹脆死死箍住她的細腰,誕著一張臉,揚眉道:“為了不讓你將來後悔,我是不會讓你回宮找七哥的。”
蕭可掙紮不得,抗議道:“我說了我不會後悔。”
“可我會後悔啊!”九皇子朗目如星,灼灼望著蕭可,唇上的柔軟觸感還在,有些意猶未盡。
蕭可愣了一愣,她沒聽錯吧?這話可不像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她用懷疑和審視的目光望著九皇子,九皇子往前湊了湊,嘿嘿笑道:“我好看吧?你就看在我這麼好看的份上,今天的事就別計較了,你看,我錯也認了,還向你做了保證,你就當是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你也不希望我們走七哥和璃月的老路吧?”先是笑著哄她,說到最後語氣又認真起來。
蕭可柳眉皺著,沒吭聲。
九皇子又道:“還有啊,璃月才剛走,七哥現在有多傷心難過可想而知,我們就別再給他添煩惱了。……今天去青樓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再去了。等我們成了親,這世上,除了七哥以外,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唯一的親人?就在這一刹那,蕭可似乎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些微的傷感,她又是一愣,是錯覺吧?這個整日裏跟她鬥氣、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男子怎麼會有傷感的情緒?
她聽著有些不習慣,不自然的動動身子,掙脫他的懷抱,想了想,偏過頭低聲說道:“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宮……贏兒和念兒會找我的。”說完快步跑出了黑漆漆的小巷。
九皇子見她語氣軟下來,心中漸安,便跟上她,一起回宮。
————*————*————
“阿漫,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刻,你可有話想對我講?
我知道,你有!
盡管你神色如此安詳,但我卻知,你心裏有遺憾,因為你終沒能與我見上最後一麵!
這是你的遺憾,更是我的遺憾。
你這樣殘忍,自己走了,卻要為我留下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亦留下讓我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從此後,江山無限,寂寞比天地更廣闊無邊。而我,這個萬人敬仰的帝王,卻隻能在藹藹深宮中,抱著你冰冷的軀體,在回憶中度日如年。
就這樣,活在對你永無止盡的想念裏,活在毫無希望的企盼之中……
阿漫,阿漫……你可知?這樣的活著,真的……不如死了!
可我,怎忍心不達成你心之所願?”
——宗政無憂
晚膳時分,雲思宮四處亮起了燈。寢宮內,擺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正冒著騰騰熱氣,將空氣填滿飯菜香味。
“阿漫,用膳了。”宗政無憂放下手中的棋子,坐起身,望著對麵的女子,目光萬千溫柔。
靠在他身上的漫夭透明的身軀也緩緩坐起,習慣性的回眸對他柔聲應道,“好啊。”
她抬手,像往常那般遞到他麵前,期待他溫暖的掌心握住她毫無溫度的手指,牽著她站起來,走到那張擺滿膳食的桌旁。可是,她忘了,他根本看不到她。
宗政無憂看著對麵女子永遠不會再睜開的雙眼,目中的溫柔染上濃鬱的哀傷,一點點的黯淡下去。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握緊,他站起身,獨自走到餐桌旁,望著一滿桌的豐盛膳食,兩幅碗筷,卻隻他一人獨坐,悲涼無限。
漫夭垂了手,看他拿起碗筷,對著美味佳肴卻味同嚼蠟般的神情,心內苦澀不能言語。她是不是錯了?這樣執著的留在他身邊,除了讓自己痛苦不堪之外,毫無用處。
“太子,太子……您慢點走,我們還是回太子宮吧,別惹了皇上不高興,奴婢就是有十條命也擔待不起呀!……公主,您幫忙勸勸太子殿下吧!”外頭院子裏傳來奶娘刻意壓低的祈求聲,走到門口的腳步因此略微停頓。
“弟弟,我們回去吧,別打擾父皇和母親。”
“不。太子宮的飯菜不好吃,我要在父皇和母親這裏吃完飯再回去。”宗政贏稚氣的聲音透著倔強和頑皮。
“都是禦膳房做的菜,味道是一樣的。弟弟,你忘了母親說過的話了嗎?你總這樣胡鬧,父皇會不喜歡的。”
“我沒胡鬧!我就是想和父皇、母親一起吃頓飯嘛……姨娘說過,隻要有我們陪著,母親每次都會多用一些飯菜……”
宗政無憂握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顫,轉眸望了眼軟榻上安靜躺著的女子,憂傷的眼眸溢出深沉的懷念和向往。那兩年多的時光,他究竟錯過了些什麼?在那段時間裏,也不知她是如何與孩子相處的?她一定很疼他們吧?
宗政無憂輕垂眸子,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吐出,方對外叫道:“進來罷。”
門外的宗政贏一得到許可,鳳眸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立刻推門而入,奶娘和念兒隨後跟上,三人一同向宗政無憂行了禮。
“去添兩副碗筷。”宗政無憂對門外的宮人吩咐完,淡淡看了眼對麵的兩個位置,“坐吧。”
宗政贏高高興興地走過來,但見父親表情冷漠,眼光深沉,立刻收斂了一些,坐得規規矩矩,眼睛卻瞄著宗政無憂身旁的座位,鳳眸垂下,看上去一副乖巧老實的模樣。
念兒穩穩當當的坐到宗政贏身邊,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這個鬼點子多的弟弟一不小心犯了錯,觸怒了冷酷威嚴的父親。
宮人為他們添了碗筷,奶娘也退了出去。
宗政無憂自顧自的用膳,隻偶爾神情溫柔的為身旁空位的碗中布些菜,而那些菜全都是漫夭從前最喜歡的。
“父皇,我想吃……那個。”宗政贏小手指著父親麵前一盤他夠不著的菜,眼巴巴的望著。
宗政無憂掀了眼皮淡淡的看他一眼,宗政贏立刻低下頭去,念兒害怕父親不高興,忙道:“弟弟,我幫你夾。”她說著就站起身,可惜她的胳膊不夠長,怎麼夠也夠不著。
“母親……”宗政贏撅著小嘴兒,可憐兮兮的對著軟榻上的女子叫了一聲,宗政無憂眉頭微動,端起那個碟子放到兒子麵前。
“多謝父皇!”宗政贏立刻開懷地笑了起來,直點頭讚道:“真好吃!”卻隻吃了兩口,偷望父親一眼,又看向父親麵前的另一道菜,小心翼翼道:“父皇,我,我還想吃那個……”
宗政無憂麵色略略一沉,眼光冷了幾分,念兒忙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宗政贏的衣袖,提醒他別胡鬧。宗政贏垂著眸子,咬著嘴唇,一臉無辜的表情,叫人無端生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