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笠暗自苦笑一聲,卻沒想到在這荒野古刹之中的一場凶案,牽連如此之多,自己還無意間卷入各方暗暗角力之中,還好方才未向陸司馬等人和盤托出自己所知之事,如若不然,給自己父親惹下麻煩也未可知,畢竟私自戮屍為朝廷律法所明令禁止。
想到這裏,他暗自慶幸,蘇蕙在一旁聽得明白,微微轉身向後麵掃視過去,見得陸穎士和張芬雖然離得較遠,眼神也是有意無意間望向這邊,似乎在察言觀色,她心中不由地起了厭惡之情。
李雪笠心中念頭飛轉,若說那陸張二人不是好人,這潘元吉也並非良善,實屬老奸巨猾之輩,他這種人說的每句話隻怕都暗藏目的,看似處處為他人著想,實則一步步將對方引入彀中,實現自己所圖之事。
更何況,自己方才在潘真珠身上勘驗出的諸般傷痕,總不能是那陸穎士和張芬所為罷?潘真珠生前飽受折磨,死後孳生變怪,若是結合了坊間私下議論來看,這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眼前這潘元吉了。
想到此處,李雪笠穩住心神,微微一笑,說道:“多謝潘員外點醒,不過想來這官場應酬來往之事,也算人之常情,正所謂顏麵阿私,自古不免。”
李雪笠見潘元吉陪笑稱是,話鋒一轉,問道:“方才我便想著,待到明日回城之時,到員外府上探問一次,一來是吊唁潘小姐亡故,二來麼,是想和潘員外了解些和案情相關之事。”
潘元吉臉上笑容不變,說道:“世子有話就問便是了,老朽不敢隱瞞。”
李雪笠問道:“敢問潘小姐是何時離世?是何病因?”
潘元吉微微抬頭,回想說道:“我兒真珠是六月十六日午時死於厥心痛,她臨去之前幾個月一直都有心痛之狀,連續服用神保丸,可惜也沒能救回小女一條性命。”
李雪笠默默回憶,對方說法和縣城差人文卷上記錄的並無出入,便繼續問道:“厥心痛者,死時多有臉色鐵青、指甲發紺、嘴唇顏色變紫之象,可是潘小姐這麵容如生,並無這般症狀啊?”
“厥心痛者,若臨死之時心絞痛持續時間久,自然麵部發黑發紫,嘴唇變色。”潘元吉低沉說道:“若是猝然心梗而亡,麵皮上便沒有異狀,小女便是這般離世的。不過這樣也好,省了受那般痛苦折磨。”
李雪笠微微一怔,沒想到這潘元吉竟然也通曉醫理,自己竟然駁他不倒,果然是個棘手人物。
他腦中盤算一番,拋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疑問:“潘員外,令嬡死去已經有七八天的時間,現在時至盛夏,天氣酷熱,為何潘小姐身軀一直不腐?這未免太有違常理,莫不是這其中有什麼蹊蹺之處?”
潘元吉神色凝重,想了半晌,緩緩說道:“五百年前,有佛太子自大秦國來,卜事靈驗,信眾雲集,眾聚數千於杜陽山,後將軍石廣斬之,佛太子屍身頸無血,十餘日麵色如生。不知世子是否聽聞此事?”
李雪笠登時為之氣結,而後搖頭笑道:“潘員外真說笑了,那野史傳言,豈能當真?”
潘元吉雙手合十,低聲說道:“小女佛法因緣頗深,自幼絕慧,凡佛經三兩過,輒無遺忘,巴臥上師都曾對她讚歎不已,動過想收她為弟子的念頭,隻可惜她年紀輕輕便這般亡故,未能早登善果……但現如今她屍身不腐,難道不正是無邊精妙佛法顯靈之象嗎?”
李雪笠沉默不語,心中隱隱升起怒氣,這老兒說話不慌不忙,卻是油滑至極,避重就輕,方才自己在這大殿中剖開女屍,勘驗出潘真珠手腕腳腕骨頭皆碎,舌頭被人割斷,頭顱內有巫蠱甲蟲,頭麵部遭人毆擊,肋骨折斷,身軀為烈火所焚燒,心室和髒腑為刀刃所刺,生前之狀定然是慘不忍睹,卻不知為何人用了異術變成現在這般模樣,這潘員外居然還在這裏顛倒是非,隱瞞真相,這人到底想意欲何為?
他咬牙不語,轉頭望向祭壇上誦經的那一男一女兩個番僧,心中冷笑,今夜之事定然和這些人脫不了關係,這些番僧也好,望仙樓崇玄館也罷,不知道在暗中謀劃些什麼,藏匿不露,卻不知天道忌貳忌巧,心機深險之人,又豈能算得過天意?
想到此處,他轉過頭來,望著潘元吉,見對方神情自若,念頭一閃,說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惟君圖之。”
潘元吉點頭說道:“世子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