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四章,曹氏(1 / 3)

園子裏春光霽豔,柳絮夾銀,柳芽初吐黃蕊。細莖黃花和著日頭,處處金黃。綠生生中有紅花,讓人心生盎然。

郭樸吸了一口氣,心如飛絮般飛起來,他脫口道:“真好。”素日鬱積,絲絲化開在日頭中。

想得開與想不開,都在自己手裏。在房裏郭樸恨盧家恨得心口兒疼,一塊幾塊大石壓在身上動彈不得。

園子裏春花紅柳葉兒綠,溫暖的日頭下,郭樸忽然不再煩惱。盧家又如何?自己是戰役中受傷,當時沒有拿下自己的官職,也沒有病中忽然拿下的道理。

再說自己關注京中動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為什麼?因為在乎這個官職。雖然郭樸自己要說沒有實權病臥在家,可是這個官職他相當在乎。

哼哼,他冷笑,笑話自己想得歪。你是病人,別人不拿你當病人看!就是一個好生生還在當官的人,也會受到衝擊和擠兌。

這有什麼?盧家想如意,他還得有這份能耐!隻要這官司不輸,隻要找到那姓程的讓他畫押……郭樸眉頭不動,心中主意不少。

鳳鸞在身邊走得眉眼兒帶笑,郭樸溫和地看看她,再明確自己要穩住曹氏才行。

一片飛葉搖搖飄落,就要落到郭樸麵上時,鳳鸞伸手抓住,見郭樸微笑,她搖一搖腦袋:“出來走走很好吧?”

“很好,以後天氣好,我時常陪你走一走。”在這樣的環境下,哪裏有人心情不好呢?又解決心中的難題,郭樸不無悠然,嘴角邊噙笑。

走過翠徑有碎陽,在小小坡地上停下。鳳鸞的梯子就在前麵,擺在數株桃花旁。床板放下時,鳳鸞體貼的指著迎春花叢:“放那裏,晃不到公子的眼睛。”

床板貼著迎春花叢放下,郭樸的麵部在陰影裏,身子在日頭下曬暖兒。墊結實了,郭樸命鳳鸞:“玩你的去,我在這裏看著。”

鳳鸞才折下一個花枝兒在手,搖一搖帶笑去登她的樓梯。紅木樓梯上俏麗的人影子,郭樸不覺心曠神怡。

日頭的溫暖,讓他愜意地眯上眼。打了一個盹兒心情舒暢睜開眼,見不到鳳鸞在樓梯上的身影。

“鳳鸞!”郭樸有些急。春花柳綠還是燦爛,沒有了鳳鸞嬉戲,好似一汪子死水。鳳鸞就在他身邊,人沒有到脆生生嗓音先到:“來了。”

郭樸鬆一口氣,捕捉著鳳鸞的嗓音,聽著她的腳步聲微笑:“你在哪裏?”鳳鸞如花笑靨出現,在他身邊坐下,拂好裙角再把手中的花給郭樸放在手中:“我來看過你,你睡著了,我在旁邊不煩你呢。”

“長平!”郭樸先喊長平,他習慣於看到鳳鸞,看不到就惱怒要怪小廝。長平也在旁邊,垂手過來帶笑:“這裏日頭不好用鏡子。”

郭樸也想起來:“是,那你去吧。”再交待鳳鸞:“不要走太遠。”鳳鸞點一點頭,眸子裏煞是清澈:“我就守著你。”

日頭下麵的鏡子反光,一不小心可以灼傷人。少年時上學用削筆刀麵上的鏡子對黑板照,對同學臉上照,照上一會兒他會有刺痛感。

在這園子裏,不能再隨意擺鏡子。

天清而又藍,旁邊是鳳鸞坐著弄花草。玩了一會兒,郭樸柔聲問她:“喜歡嗎?”鳳鸞頭也不抬:“喜歡。”

這才飛一眸在郭樸麵上,見他精神好,鳳鸞笑眯眯:“你喜歡嗎?”郭樸微笑:“很喜歡。”隨著這話,鳳鸞麵上又閃過一絲猶豫,好似有話要說出來。

“要說什麼?”郭樸看出來,鳳鸞輕笑一下,難為情地低聲道:“晚上要回家看母親。”日頭把她麵上細細汗毛染成金色,襯上瓊脂一樣的鼻子,嫣紅勝過園中紅花的嘴唇,不說國色天香,也是我見猶憐。

郭樸取笑她:“這麼戀母親?”鳳鸞認真點一點頭,眸子有不解:“父親不在。”郭樸再接著笑她:“鳳鸞要頂半邊天。”

“就是晚上回去看一看就回來,”鳳鸞再說一回,郭樸還要笑話:“你應該戀著我,不應該再戀母親。”

此言一出,自己心中一動,隨即啞然失笑。鳳鸞理當戀著自己這當丈夫的,可是她對自己依依嬌戀的時候,自己要怪她不懂事,怪她和汪氏爭風。

郭樸放柔聲音:“鳳鸞,操勞的人辛苦。”鳳鸞微嘟一嘟嘴,郭樸再次哄著她:“我們一起體諒她。”

這個她,當然指的是汪氏。鳳鸞要是個很糾結的人,洞房花燭夜的事她就可以氣死。現在她雖然不讚同,卻一慣好脾氣的點點頭:“知道了。”

再加上一句,嫣然一笑:“曹氏姐姐也辛苦。”郭樸微有不悅,還是他能克製自己才有微微的不悅:“你喜歡上了她?”

鳳鸞很是詫異,才說過操勞的人辛苦,難道隻偏心汪氏。此時此情,細風吹動樹葉沙沙輕響,要是有些人,會一跳多高去生氣。鳳鸞和郭樸一樣,很享受綠草茸茸。

雖然不明白曹氏怎麼了,鳳鸞也中肯地道:“她們一樣操勞。”郭樸掩飾一下,笑了一聲,總覺得有幹巴巴,就勢道:“你說得對,那我和你商議一件事。”

“你說,”鳳鸞對於商議這兩個字,是格格笑著。郭樸貪看她的嬌容,也不忘記把一碗水端平:“咱們看花,也不忘別人。”

鳳鸞立即說:“好,給她們也送花兒戴。”不等郭樸說好,她跑去摘花。人上到樓梯上,端正坐下來,和風玉陽中的一笑,直到郭樸心中。

“看我,可喜歡這梯子,坐著也可以摘花。”鳳鸞伸出自己的衣袖,樓梯的高度讓她手還在桃花之上。

長平從來有眼色,周氏少夫人是摘花。怕紅木樓梯搭得過高,他總會來看一眼。這梯子搭在桃花深處,就是長平的主意。

旁邊蘭枝和桂枝笑眯眯,少夫人的這件玩意兒,以前從沒有聽說過。多好!

薄薄半透明的粉紅桃花,日頭下近似於半透明的柔荑,郭樸賞心悅目地看著,想想盧家,他就要美到心裏。

人到這般時候,才會發現真心對你的人,才叫更為可貴。相反,想一想曹氏,郭樸恨不能把她千刀萬剮。

同時,他在更觀察汪氏的同時,也盼著鳳鸞和汪氏和和氣氣。汪氏現在還沒有管主要的家事,可隻要她一心一意呆著,以後這個家遲早要給她。

作為當丈夫的,郭樸竭力想端得平。是以在他以後隻有鳳鸞時,也是竭力要盡到當丈夫的責任。

桃花深處的人再回來時,麵容上有微汗,抱著一捧桃花。坐在郭樸身邊慢慢挑揀:“這給祖父,”

郭樸笑意盎然:“嗯。”

“這給母親,”

“真不錯。”

“這個,”鳳鸞吐一吐舌頭:“給那姐姐,”郭樸佯裝生氣:“我會生氣的。”鳳鸞嘻嘻一笑,再拿起一枝子燦爛的:“這個給曹氏姐姐。”

見郭樸展開笑容,鳳鸞認真的道:“咱們是一家人。”郭樸很是讚賞:“是啊,咱們是一家人。”他想到曹氏就更痛恨!

花送出去現在就送到鋪子裏,鳳鸞和郭樸回房。郭樸讓人備車,又問她:“真的不在家裏吃過飯再去?”

“要回家吃,”鳳鸞還是這樣說,郭樸不再言語:“要去早去,晚上早回來。夜裏還是涼,包上一件大衣服。”

目送鳳鸞出去,郭樸滿意地籲一口氣,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想初回家中,自己十分沮喪,再想到今天,郭樸感激自己的母親。

他先要感激的,是自己的家人。

鳳鸞出門坐上車,蘭枝抱著包袱,桂枝扶她。一個車夫,還有跟車的一個媽媽,到周家來。

顧氏和施七嫂在說話,見鳳鸞來都喜歡。

對跟車的媽媽道辛苦,顧氏讓丫頭陪她和車夫去廚房,弄些酒菜請他們吃。

迎鳳鸞到房中第一句話:“有錢了。”顧氏“咦”一聲,取出一張紙給她:“我上午才去,你這就知道?”

紙上是契約,是顧氏把這小宅院抵押的契約。鳳鸞接在手中就不依:“母親,你怎麼不和我商議商議?”

宅院價值不高,抵押出去也隻兩百兩銀子。顧氏再把銀票給鳳鸞:“和你商議什麼,你們最近發愁沒有錢,我知道。我雖然不能,也和你父親過了幾十年,這不,我也拚上一回。要是虧了,”

顧氏笑容滿麵:“我就住到女婿家裏去,姑爺對我可是客氣著,要我常去住。”

鳳鸞還是哎呀,雙手捧著地契噘高嘴:“不行,把錢快退回去。”顧氏忍不住笑她:“你比在家還要嬌慣,在家說你幾句,你可不會噘嘴。”

對母親笑一笑,鳳鸞喊來安來:“把地契要回來,這錢給他們。”在郭家遇到不少事,全是鳳鸞在家裏沒有遇到過的,她隻能用噘嘴來表示不滿,已經習以為常。

“這可不行,你不是要錢?”顧氏吃了一驚,不想鳳鸞來真的。施七嫂旁觀者清,插話道:“姑奶奶另有主意?”

鳳鸞點頭,蘭枝送上懷中的包袱。打開來,一件翠色繡金錢的夾衣服,顧氏立即道:“不行,怎麼能當你的衣服,你不怕家裏人說?”

衣服下麵,是兩個盒子。一個百寶鑲珠烏木小盒子,一個雕漆檀香木盒子。大家聚攏頭快碰到一處,鳳鸞的步搖伸出去抵住母親顧氏的簪子,施七嫂的發髻,和蘭枝的發絲並在一處,桂枝擠不過來,隻抿著嘴兒笑。

烏木小盒子打開,現出花心一點紅的淩霄玉花,施七嫂先滿意地道:“這個值不少錢,”再看一把子細珠子,施七嫂掂起數枚來端詳:“這是衣服上用的,也可以串珠串。”

“鳳鸞,你把首飾拿出來當,這也不行!”顧氏一定要阻止女兒:“這玉帶鉤,是男人的,你把公子的東西拿了出來?”

母親這樣的猜測讓鳳鸞更噘嘴,往旁邊走幾步坐下來生氣:“怎麼這樣想我?”顧氏又要氣又要笑,推她一把:“快說哪裏來的,免得我擔心。”

“是公子給我的,說不要了,又說打碎了也不必告訴他,我就拿來了。”鳳鸞很是不高興,抱怨母親道:“我怎麼會偷拿他的!”

顧氏一時不知道相信女兒,還是相信自己,她追問道:“怎麼給你的,說給我聽聽。”鳳鸞帶著不情願一五一十說出來:“上一次不讓碰,現在想想是不喜歡看到。他看到我,可很喜歡。今天說給了我,又給了這些珠子。”

“可是姑奶奶,玉帶鉤可以說打碎了掃出去,這珠子公子要問時,難道一粒也不剩?”施七嫂精細地為她盤算一下。

鳳鸞露出貝齒笑,走回來抓著珠子道:“這裏有百餘顆,我時常玩著,就會少幾顆。”掃一眼蘭枝,蘭枝會意跟上:“我收拾床,也沒找到,這珠子細小,指不定就掉縫隙裏出不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露出會意的微笑。

重新來估值,顧氏也愛這珠子:“這東西難得一樣大,色又勻,”施七嫂把花看過,再把珠子分出一小半來:“姑奶奶玩幾天丟了這些,也說得過去。”

讓人這就要送出去,鳳鸞忙道:“明天讓忠伯跑一回,送到鄰縣的當鋪去。本城裏,怕公子知道。”

一語提醒大家,顧氏小心收起來,又回來和鳳鸞閑話。女兒最近三天兩頭回來,顧氏在鄰居麵前格外有臉麵:“別人家的媳婦,哪有你這樣輕閑。針指也不做,灶也不上,你是地也不掃。”

“地我都不掃,”桂枝很得意:“有人掃。”女兒親事在顧氏心裏,是滿意又滿意。又歎息郭樸的病,顧氏說出另一番話:“他要是不病,隻怕三個五個的找。這樣倒好,汪氏少夫人在鋪子上,鳳鸞人在家裏,隻是你不要總這麼憨,也幫著管管家。”

施七嫂接話笑:“難道沒有管家娘子,姑奶奶你隻玩罷了。”鳳鸞一本正經:“我也忙呢,我才特意請到施七嫂。”

房中笑聲一片,在廚房裏吃酒的跟車媽媽嘖著嘴笑:“回娘家就是好,我家離得遠,嫁得這麼遠不得回去……”

車夫打斷她:“您老省省吧,嘮叨太過。”把手中酒一飲而盡放下:“不能喝了,回去臉紅要被人說。”

尋個地方睡到天黑,丫頭請他去吃晚飯,鳳鸞用過晚飯坐上車回來。

郭樸也才吃過,見鳳鸞神采飛揚回來,讓人不取笑也要笑上幾句:“回去一次就這樣。”鳳鸞把顧氏給他做的吃的送上,欺身在床沿兒上笑語相求:“有個姐妹要成親,上一次的我不能去,這一次讓我去了吧。”

“什麼日子?”郭樸隻看鳳鸞的笑容。鳳鸞嬌滴滴:“再過幾天就是出嫁的日子,我去送一送好不好?”

郭樸不會讓她去,隻哄著她:“家裏以你名義送一份禮去,你不陪我,這可不行。”鳳鸞在家裏,也有不陪的時候。可郭樸這樣說,不明白的鳳鸞黯然:“我隻去坐一坐就回來。”

又急中生智:“家裏送,我也送一樣。”這珠子去哪裏,這就有了去向。

“你不能和她們坐一處,”郭樸這樣說,鳳鸞還是懂,明睜雙眸帶著疑問:“以前還一處睡呢。”郭樸含笑:“現在不行了。”

鳳鸞再沒有話說,怏怏直到汪氏等人進來,說回房去梳洗。汪氏喚住她,帶笑謝她的桃花:“我當時就簪了一朵,你們遊園子不忘了我,我……”

郭樸麵色一沉:“我們遊園子不忘記你很好!”汪氏自悔失言,這話多少有點兒酸意,她改口道:“這天好,多遊園子很好。”

其實心裏一根刺紮著,公子是怎麼出的門?病成這樣,陪著周氏遊園?汪氏也不舒服。等鳳鸞出去,對郭樸說過鋪子上的話,汪氏又陪笑:“邱夫人今天來買東西,我不敢和她平坐,她一定拉著我坐,這才坐了。”

“你很曉事,”郭樸心裏竊笑,汪氏想要的就是“官眷”二字。以郭樸的官職來看,邱夫人不敢和汪氏平坐才對。汪氏明明知道,說這麼一句,又表達一次她的意思。

而鳳鸞剛才不讓她和人坐一處,鳳鸞沒有明白過來。她的尋常姐妹們全是平民,按禮儀是不能和鳳鸞平起平坐。

汪氏也怏怏而退,郭樸安撫她東,安撫她西,總沒有安撫到她想要的那一塊兒上。當然她的貪心,與眾不同。

又有幾天春雨下,淅淅初有如玉珠細碎,後就潤物無聲。曹氏在鋪子裏就差拍桌子,她很能忍耐,隻把帕子在手心裏揉幾揉,冷眼對麵的管事:“我不明白這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