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轉眼便到了夕顏與白鳳約定的日子。
今日的天氣並不是很好,略顯的陰沉灰沉,就連往日那淡藍炫目的的雲彩也變成了厚重的黑色,烏壓壓的,這鬼天氣,很難讓人的心輕鬆愉悅的起來。
夕顏的身子骨不錯,那晚出了汗在外麵吹了一夜的風,即便是第二日受了涼,在床上躺了一日吃了些藥便好了,連著兩日,被夏夜白纏著,房門都未邁出一步,數日的討好,好說歹說,再三保證,今日才有了這單獨進宮的機會。
一大早,相思便準備好了進宮的馬車,王府大門口,夕顏前腳坐上馬車,掀開簾子,看著正準備跟上馬車的紅豆,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紅豆見了,湊到她的嘴邊:“瞧瞧我們看上的那塊地能不能買過來。”
紅豆瞪大眼睛,瞧著夕顏,點了點頭。
“國師大人寬厚仁善,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你們不必跟著了,留在王府好生照顧王爺,相思,給王爺做些好吃的,別讓他亂跑,我盡快回來。”
夕顏又交代了幾句,這才放下簾子,道了聲:“走吧。”
馬車夫恭敬的應了聲,揚著手上的鞭子,輕輕的抽打在馬屁股上,朝著皇宮的方向前行,直到了皇城正東大門方才停下。
夕顏剛下了馬車,便瞧見皇城門口一身著淡藍青衫,長相清秀的小童迎了上來:“小的範統,奉國師之名特在此地恭迎,姑娘請吧。”
範統弓著身子,對著夕顏做了個請的姿勢。
“飯桶?你這名字可是那天仙般的國師給取的,怎如此的惡俗搞怪?”
因著夕顏一句話,範統的耳根子都紅了,低著身子,輕道了聲:“小的是皇上賞給國師大人的,並無名字,初見國師大人被他如此一問,一時答不上來,皇上便笑說我個小力大,食量更是驚人,名為範統如何,如此便有了這名,國師大人隻道了聲,規範,統一,確是不錯的名。”
夕顏見他說話,始終麵帶著笑容,無絲毫受辱之屈,提到國師時,眼底恭敬之色難掩,盲目崇拜,沒有自我,不過倒像是那人的調教出來的人,溫和的沒一點脾氣,卻讓人生不出好感來。
夕顏跟在範統身後,皇宮之內,廊腰縵回,簷牙高啄,一路上,抬頭低頭所見皆是成群的太監宮女,還有來回巡邏的守衛,每每碰上,總會停下腳步,彎腰低頭給範統讓道,而範統便以笑容致謝。
越走到後麵,來往的太監宮女越少,來回巡邏的侍衛也未瞧到,快到天鳳殿之時,連一個人也沒見到,四周的古樹參天,蔥蔥鬱鬱的,加上這陰沉的天氣,周圍顯得有些陰森,不過倒是安靜的很。
“小的就送到這裏了,國師就在裏麵,姑娘進去吧。”
範統停下腳步,態度恭敬。
“知道了。”
夕顏點了點頭,重重的道了聲,上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今日的天氣並不是很好,陰沉沉的,再加上這周圍都是些高大的樹木,光線暗沉,推門進去,大殿裏麵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雖說是青天白日,可這天鳳殿如此暗沉,難道非要伸手不見五指不成?堂堂國師大人,明知今日有客來訪,卻連像樣的燈都舍不得點嘛,還是在外人麵前光鮮亮麗的國師實際則是如這天色一般的陰暗之人。”
夕顏瞧了四周一眼,空蕩蕩的,人影也沒瞧見一個,隻有她說話的聲音回蕩,沒有半分的人氣。
夕顏見沒人回應,索性站在原地,任由白色的紗幔輕拂她的臉頰:“白鳳是嗎?若你再裝神弄鬼不出現的話,我就走了。”
夕顏大喝一聲,將那拂在臉上的紗幔拿開,用力的扯下,扔在地上,哼了一聲,轉身便要離開。
“你的脾氣何時變得如此暴躁了?”
依舊輕柔的嗓,像極了夏日晴空的浮雲,響在耳邊,像是清風一般拂過耳畔。
“暴躁嗎?王爺還在府裏等我回去呢,何必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夕顏豁然轉身,如炬的目光瞪著不遠處那如沐春風的臉,昏黃的光線下,那人一身白衣,站在暗處,整個人卻像是會發光一般,整個大殿一瞬間被照亮點燃,滿身的清貴,說不出的優雅,那雙眸子,不似那日的初見,無波無緒,那裏麵,是她看不懂也不願看懂的情緒。
“看來,你適應的很好。”
白鳳笑了笑,長長的衣袍一揮,滿室頓時生輝,柔和的夜明珠光芒將整個大殿照的恍若白晝。
“以前的你很討厭黑,我還以為你適應了呢。”
那雙帶笑的眸子看著夕顏,卻似望著別處,神思飄忽。
夕顏眉頭皺的像小山丘一般,那張絕美出塵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黑暗?這世上還有她不能適應的環境嗎?即使不是莫夕顏,哪怕被丟棄在亂葬崗,與那些屍體為伴,她也可以讓自己活下來,因為她曾有過如此的經曆。
“是你把我帶來這裏的?目的何在?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對她愈和善,她就越討厭,看著他帶笑的臉,她就覺得刺眼,恨不得在上麵狠狠的走上幾拳。
“你以前那麼乖巧,從不會大聲對我說話,那件事,真的就讓你如此恨我嗎?都已經過去了數百年,你也輪回了好幾世,孟婆湯讓你忘記了前塵往事,你忘了他,卻處處保護憐惜,你忘了我,卻時時戒備警惕。”
白鳳走到夕顏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那動作,如此的自然,帶著那仙人般的人物難有的寵溺和感傷,像是曾經的他們便是如此的親密。
一身的白衣飄飄,多了幾分人氣,少了幾許仙氣,整個人一下子變得鮮活了起來。
夕顏一頭的霧水,抗拒的揮開他放在自己腦袋上的手:“國師是沒聽清楚我方才說的話嗎?我無緣無故來到這裏是不是和你有關,還是這件事就是你做的?你有什麼目的?不要和我打什麼啞謎,我莫夕顏並非仙人,聽不懂仙言仙語,還請國師直言不諱,直接相告,省去彼此的麻煩,你該知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樣,你未曾施恩於我,我也不喜盲目崇拜他人,我相信的就隻有我自己。”
白鳳輕輕的笑出了聲,一掃方才的感傷:“是呀,我怎會不知你是不一樣的?不過你這倔脾氣要好生改改。”
任是夕顏再怎麼無禮,白鳳就是好脾氣,溫言相待,可那雙眸子,並未有任何憐憫之意,他對她,自也不像對其他人那般親近之中帶著淡淡的疏離之感,讓人想要靠近卻不敢太過親近。
“你原本就屬於這裏。”
輕飄飄的一句話,夕顏聽得怒火中燒,險些笑出了聲,土生土長在21實際,十幾年刀口舔血的非人生活,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可他卻說,她是屬於這裏的,這如何能不好笑?
“白鳳,你少在這給我裝神弄鬼,別以為你是萬民敬仰的國師,我便不敢動你。”
他憑什麼?憑什麼操控她的靈魂宛若提線木偶?他以為他是誰?宇宙之神嗎?簡直荒謬,她莫夕顏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掌控,他憑什麼橫插一腳,將她之前的計劃全部打亂。
夕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身子宛若遊龍一般,騰空而起,抬腿就朝白鳳踢了過去,幾乎用了十分的力氣,雙手曲起,就朝他咽喉的位置襲去。
白鳳見她動手,似是一點也不在意,隻見白衣和半空中得白色紗幔一同飄飛,夕顏的踢腿便落了空,白衣翩躚,即便是那躲閃的動作也絲毫無損於他的優雅與清貴,轉身的瞬間,側首的一個回眸,便見夕顏的拇指與食指曲起,呈倒勾狀,毫不留情的朝他頸項的位置襲來,那雙無波無緒甚至是帶笑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下來,眸底染上了一層愁緒,眼見夕顏越來越近,他卻停在原地,沒再動一下。
夕顏憤恨的瞪了他一眼,順勢就收回了手上的力氣,可若是出手,必要見血才才能休,她想也不想,雙腳借著那高大的朱紅柱子,整個身子騰空飛起,一腳踢在了白鳳的胸膛上,安然落地,一係列的動作順暢自然,舞蹈般的優美。
“為何不躲?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國師大人未免太高估自己了,琉璃上下,除了我家王爺,其餘的人,即便是死,我也不會有覺得心疼,還是你覺得對不起我,覺得這是你該受的才沒躲開,你該知道我不是那個善良的莫夕顏,我沒有她的菩薩心腸,你得罪我在先,我不過是發泄心中的憤懣而已。”
夕顏冷冷的盯著被她一腳重重踢在地上的白鳳,眼見他倒在地上,咳嗽了幾聲,流出的竟是鼻血,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單手撐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依舊是那般的優雅,發絲淩亂,鼻翼上甚至還掛著血痕,可他看起來卻絲毫不顯狼狽,盯著夕顏看了半晌,微微的歎了口氣。
經過夕顏的身邊,走到了門口,夕顏隨他轉過身,片刻便瞧見了方才消失的範統,白鳳也不知吩咐了什麼,範統垂著腦袋,一個勁的點頭,便又消失了。
“國師不該是光明磊落的嗎?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的?”
“不過是幾個迷路的人闖進了天鳳殿罷了,我已經讓範統去處理了。”
夕顏淡淡的哦了一聲:“怪不得天鳳殿不需任由的侍衛巡邏,國師本領高強,如何需要那些個廢物。”
“本領在高,也並非事事都能有所及。”
白鳳似有些感慨。
“真是沒料到,國師大人不是仙人嗎?仙人不該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嗎?何以國師大人有如此受傷的表情?唉聲歎氣,不是國師所為,我今日來,也不是為了聽國師歎氣的,你為何把我帶到這地方,有什麼目的,不要和我說那些我原本就屬於這裏的話,你不是神棍,我也不是會受騙信徒。”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不過是遵從你的意思,把你帶來這裏。”
夕顏一聽,愈發的生氣,兩隻眼睛盯著白鳳,險些要噴出火來:“國師大人還是要和我開玩笑嗎?既然你如此神通廣大,能把我帶來這裏,就該知道我從小到大過的是什麼日子,若說十二歲以前你把我帶到這裏,帶我逃離那滿是殺戮的生活,我也許還會相信,甚至感恩,可從十五歲以後,我便徹底死了那條心,我克服了重重困難,你該知道那掌門之位有多麼的不易,也該知道我有多想報仇,就算是想來,我也會將那些老匹夫通通殺掉,用他們的血祭奠我的童年和那些夥伴,我並非仁慈無私的人,但有些人,確實不是我想殺,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我這般堅硬如鐵,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如我這般,為了生存,什麼都可以犧牲,他們有些人是為了而死,國師你既有憐憫蒼生之心,就該早點讓我脫離苦海,現在唉聲歎氣,一副疼惜的模樣,隻會讓那張清潤的麵容變得可憎可恨,更何況,我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