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殿修建於大景十年,當時的夏俊馳已經十歲有餘了,三宮六院,已不再是號稱佳麗三千,每年不知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宮,即便是為皇上誕下了皇子,皇宮之中,蘭妃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淑媛,誰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那一年,禦花園中桃林的驚鴻一瞥,被偶然經過的景帝相中,直接從一個從二品的淑媛晉升為是妃之一,特為其修建了宮殿,殿宇皆用漢白石砌成,雕欄玉砌,玲瓏盈澈,取其封號,命名為雪蘭殿,一時榮寵後宮,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直到現在,景帝依舊後宮佳麗三千,每月也必定要來這雪蘭殿一兩回,未必會在這邊宿下,也會呆上幾盞茶的時間。
五皇子之事,朝內朝外,不知道被多少人瞧了笑話去,宮裏的那些個人也不過是在背後議論,又有哪一個人是敢當蘭妃的麵,嬉笑嘲諷的。
蘭妃談不上絕色,不過隻是商賈之年,也就隻最近幾年,皇上憐愛,擢拔了陳家的幾個兄弟,她才有了靠山,算是光耀了門楣的,可唯一的一個兒子卻淪落的如此下場,也不知道這蘭妃娘娘是有福之人還是無福之輩。
壽宴的地點設在了蘭妃的雪蘭殿,夕顏與夏夜白相攜趕到的時候已是傍晚,豔陽西下,像是雞蛋一般,將整個皇宮包裹了起來。
華燈初上,放眼望去,金碧輝煌的宮殿屋簷之下,盞盞的琉璃宮燈高懸,夜風吹來,燈隨風動,左右搖晃,一閃一閃的,這樣的美景,自然也不是外邊隨隨便便哪戶人家能看得到的。
琉璃上下,誰人不知,蘭妃娘娘愛子如命,五皇子落得如此下場,蘭妃當負主要責任,偏生夕顏也被牽扯了進去。
夕顏心裏卻是輕視蘭妃的,覺得她完全就是在自找罪受,若是將來她與夏夜白的兒子如此荒唐,她權當沒生過這樣的兒子,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便是斷了命根,也休想她回憐惜半分,若是別人不懲治他,她就把他活活給打死。
自五皇子夏俊馳出事以來,她三番兩次派人來恭王府邀她與夏夜白二人入宮,不過是想借機報複而已,她心裏如何不知,今日的生日宴必定是一場鴻門宴,有道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小白不傻,便是入了宮,她心裏也能放心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當著那麼多人得麵,那蘭妃能耐自己如何。
不過她心裏著實有些惱火,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將責任一味推給他人,簡直無知,生日設宴,特邀她與小白一同進宮,分明就是黃鼠狼給雞百年,不安好心。
她與夏夜白走在前邊,相思紅豆二人緊隨其後,一行人尚在門口,來往宮婢甚多,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太監手上端著東西撞到她的身上,夕顏向後退了兩步,整個人倒在夏夜白的身上,夏夜白正想發作,卻被夕顏攔住,眨眼的瞬間,那人已經沒入人群。
夕顏快速轉過身,瞧著那低著頭,從自己身邊經過的鬼鬼祟祟的太監,隱隱覺得有些眼熟,緊了緊他方才塞到自己手上的紙條,笑著轉過身,整個人倒在夏夜白的懷中,迅速將方才那小太監給自己的紙條打開,上邊的兩個字歪歪扭扭的:小心。
夕顏一愣,小心?小心誰?蘭妃嗎?還是其他人?
她自詡記憶力甚好,那小太監的背影她瞧著分明就是眼熟的,不過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進宮的機會不多,加上這次不過才兩次而已,前後根本就沒見過幾個太監。
“你在宮裏有人?”
夏夜白自然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將她攬進懷中,拍了拍她的背,略微帶著好奇,小聲問道。
夕顏將東西收進懷中,笑著搖了搖頭:“覺得熟悉,卻不曾記得在哪裏見過。”
夕顏從夏夜白身上站了起來,將東西收進懷中。
“王妃,您沒事吧?”
“不過是被撞了一下,能有什麼事。”
紅豆憋了癟嘴:“也不知道那太監是怎麼回事,走路也不看著點,太不像話了。”
夕顏笑著沒有說話,夏夜白將她攬進懷中:“什麼事?”
夕顏緊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一開始就知道的,鴻門宴而已,看樣子她一切都準備好了。”
夕顏的聲音很小,來往的宮娥又多,裏邊傳來縷縷的絲竹之聲,縱然是跟在她身邊的相思紅豆,也是絲毫未覺。
“一切以你自己為重,無需顧慮我。”
夏夜白低頭湊到她的耳畔,那口氣,自是無比的認真。
他有自保的能力,皇宮之中的那些人向來不把他當回事,對他下手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那個人也不會讓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什麼意外來,倒是她,太過優秀,早就因為他成為眾矢之的,他失去了她,就會變成以前那個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夏夜白,隻要她消失或者發生了意外,那些人隻會對她下手。
來往的宮娥很多,裏邊的絲竹之聲傳來,陣陣的喧嘩,便是緊隨在夕顏身後的相思紅豆二人,也沒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緊隨他們身後的相思紅豆二人不明就裏,見自家的主子不分時間場合的親熱,引得一旁的宮娥紛紛駐足觀看,那兩個臉皮堪稱銅牆鐵皮的主子坦然自若,倒是隨身的兩個丫鬟麵紅耳赤的。
出乎夕顏預料之外的是,她在雪蘭殿第二次見到了景帝,她沒料到蘭妃竟如此得寵,宮裏好些個嬪妃娘娘,便是整十的生日,皇上也未必會到場,而蘭妃今年不過三六,蘭妃自己起先也沒料到會這般隆重,如若不然,昨日去恭王府通報的人必定會提起此事。
皇上,皇後,麗妃,還有其他的諸位嬪妃皇子,饒是身體一向抱恙的太子也攜了太子妃前來,夏天辰與莫芸菲也在其中,還有好些個官家小姐,大部分都是生麵孔,隻有幾個是在上次牡丹園覲見麗妃時匆匆見過一麵,比起夏天辰大婚,也算的是絲毫不遜色了,蘭妃麵上有光,一整個晚上都是笑意盈盈的,宮裏的其他女人也隻有羨慕賠笑的份,也許她們心裏還在暗自責怪自己,早知皇上今兒要來,就該打扮的再漂亮些。
雪蘭殿的正中,擺放著金龍大案桌,麵北朝南,這位置,原該是帝後並肩而坐的,論身份,蘭妃自然無法與皇後相提並論,若是論理,蘭妃是壽星,這樣的日子,即算是皇後,也不能淩駕其上的,到底該怎麼坐,不過全憑皇上一句話而已,蘭妃深得皇寵,卻一直推脫如何也不能淩駕於皇後之上,皇後知書達理,說什麼也要將自己的位置讓給蘭妃,到最後,原該是兩人坐著的位置,愣是擺放了三條凳子。
夕顏坐下夏夜白旁邊,看著皇後臉上大方得體的笑容,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王氏入宮二十多年了,一直管理後宮,後宮之中,雖是大小紛爭不斷,卻從未有過大的動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表麵上裝的也是賢惠大方,與景帝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算得上青梅竹馬,可皇帝專寵過麗妃,蘭妃,還有其他數不清的女人,似乎從未將心放在她的身上。
大景七年,太子深中劇毒,他這個做丈夫的,做父親的也未給過丁點的關心,皇上看似對皇後客客氣氣的,但終究顯得疏離,明明太子長的與他最像,可他最寵的卻是麗妃誕下得四皇子。
從今日台上那兩個演戲的女人看來,夏俊馳應該將東城門的那筆帳算在了夏天辰的身上,蘭妃應該也已經知曉,而且還和皇後達成了協定,夕顏笑著,瞧了眼被她們二人冷落在一旁的淺笑依依的麗妃,這個女人,才真的是個厲害角色,能屈能伸,她的手腕,比皇後還有蘭妃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厲害。
皇上的左手邊緊坐著麗妃,依次向下,除了各宮的妃嬪,左右兩邊分別坐著今日前來道賀的皇子公主們,夏俊馳沒來,五皇子妃來了,溫婉柔弱,中上之姿,算不得絕色,麵容憔悴,一看就是個好欺負的,這樣的人,也難怪五皇子如此大膽了,母妃縱容,取得又是這樣一個什麼都管不住,又無法吸引他的妃子,不出去偷吃才怪。
左右兩邊的第一排各自坐著太子殿下夏明旭還有四皇子夏天辰,諸位皇子按著長幼的次序依次向下,再然後便是一些受邀的親貴還有女眷。
因為是蘭妃的生日,宮規嚴謹,那些朝堂之上的文武大臣自然是不能來了,到場的基本都是些皇室成員,說是家宴,那也是絲毫不為過的,不過其中不乏朝中大臣的一些千金,向來是蘭妃特意安排的。
自己的兒子是指望不上了,身為愛兒心切的母親,恐怕是急著給他鋪路造橋了,便是將來自己離開,也能有他安生立命之所,不至於像小白那樣,被街邊的乞兒欺辱。
夕顏來回將雪蘭殿到場的來回掃射了兩遍,並未瞧見白鳳,心裏不禁訝異,她原以為白鳳今日會到場。
將在場的人差不多掃了一眼,夕顏開始打量這雪蘭殿的環境來,雖比不上東宸府奢侈精致,匠心獨運,不過看的出來,當年皇上定是極為寵愛這位蘭妃的。
雪蘭殿臨湖不遠,可以說是依湖而建,到場的眾人分左右兩排坐開,剛好形成一個環形,而正前方則是皇宮之中最大的湖畔,湖畔之上,是一個環形的圓台,作為歌女表演之所。
湖畔四周,亭台小榭環繞,一排過去,屋簷之下全懸掛著燈籠,碧綠的湖水波光粼粼,清晰的倒映著月光的影子,漆黑的天空,那一閃一閃的星墜子也一同隕落進了這碧水湖畔,絲竹樂聲起,伴隨著那湖水流動的聲響,聲音越發的清亮悠遠,少了些嘈雜之聲。
“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寵愛陳蘭香嗎?”
夏夜白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畔,前些日子,被她折騰的生不如死,今兒大家都在,她無論做什麼,她定是不會駁了他的麵子的。
夕顏隻覺得渾身酥麻,尚未反應過來,瞧了台上的蘭妃一眼,才回過了神,陳蘭香是蘭妃的閨名,那個他自然指的就是景帝了。
身為父親,景帝徹徹底底是失職的,確實沒有資格讓夏夜白和其他人一樣,稱呼他為父皇,那太子夏明旭心裏想必和小白一樣,對他恨之入骨,不過身為太子,對著誰,怕也是不敢用他來替代的。
夕顏轉過身,一雙晶亮的眼眸在四周琉璃宮燈的輝映下,像是漫天的星辰都嵌進了一般,閃閃發亮的,夏夜白貼在她的耳畔,瞧著另外幾個對她懷裏的小女人虎視眈眈的男子,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眸底的寒光閃過。
夏明旭蹲坐在地上,深凹的眼,蒼白的臉在燈光的輝映下近乎透明,精神卻還是不錯的,他坐在左排得第一個位置,與夕顏的位置恰好是相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