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月華瓊瓊,金碧輝煌的琉璃殿也染上了淡淡的銀光,盡顯清冷。
諸位大人哪裏還能安心在原來的位置上坐著,紛紛站了起來,拉著妻女退到了一旁。
右排的首端,月光下的夏夜白,一身的冰寒,麵具下的眉頭皺起,十分的不耐。那個人,依舊還是夏夜白,臉上也還戴著銀白的麵具,麵具下的那張臉仍有可能是醜陋不堪的,可在場的那些個女眷,卻再沒有了以前的輕視,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時不時往他身上瞟,真男兒,當如是。
恭王妃就隻有一個,我的女人這輩子也就隻有一個,那些個正值懷春的少女,在心底一遍遍的回味著這句話,春心頓時蕩漾,這樣的男子,即便是醜陋不堪,她們也會喜歡的。
琉璃上下,哪一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而有哪一個女人是沒有懷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想的。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原以為那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傳說,卻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個男子願意與一個女子相偕到老。
在場的其他大人自然不會像自己的女兒那般花癡,他們雖然勢力,卻還不至於無情,看著站在正中的夏夜白,他們也人忍不住感慨了起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我還一針,人還犯我,斬草除根。”
當初東宸府,恭王妃為了保護恭王爺與皇上,整個後宮,乃至滿朝的文武大臣作對,甚至與宰相大人斷絕了父女關係,試問琉璃上下,有哪個女人做到如此,還是為了個傻子,誰能有這樣的勇氣。
“這個世上,就隻有顏顏一個人對我好。”
皇上遺棄忽視,諸位皇子有哪個是真心把他當成兄弟看待的,琉璃上下,有哪一個人不是踩在她的頭上,要是沒有恭王妃,現在的恭王爺也許還是當初連乞丐都可以羞辱的傻子。
恭王妃對恭王爺不僅僅是王妃而已,是他的貴人,即便是恭王爺的生母在世,對恭王爺的那份心意也未必能比得上恭王妃。
夏天辰懷抱著莫芸菲,夏明旭身上披著鬥篷,靠在莫雲霞的肩上,直直的盯著滿身戾氣的夏夜白,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個女人若是能聽到這樣一番話,心裏定然會覺得開心吧,她對那個傻子的好,他真的全部都記住了。
如果此刻,他們身邊陪伴著的是那個驚才豔絕的女子,也許他們也會願意,一輩子隻要這樣的一個女人,隻是如果是自己,那個叫莫夕顏的女人也會一心一意的待自己嗎?
夏夜白走到正中,緩緩的上了台階,走到景帝跟前,高懸的琉璃宮燈搖晃,在銀白的麵具晃出一道道的金黃的光澤,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像是被血染了一般,驚人的紅,像極了盛開的山茶花,卻比那花不知豔麗了多少倍。
“你真的想我娶那個女人嘛?”
夏夜白側過身子,指著站在匈奴王子身側的芷凝公主:“你確定讓我娶她嗎?”
寂靜的夜,冰冷的聲音,每一個字,像是能帶起一陣風般,吹得在場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眾人縮了縮脖子,在心底歎道,好大的氣場。
景帝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知道,他的夜兒一直都很聰慧,但他對著自己,即便是小時候自己一直對他寵愛有加,可也總是冷冰冰的,從不親近,即便是溫婉的明月,也從不見他有多親厚,成熟穩重,完全就不像是個小孩,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在麗妃告訴自己他變成了傻子以後,怎麼也接受不了。
不管不問,不僅僅是為了保住他的命,也是自己還不足以接受這樣的打擊。
看著辰兒,他總是忍不住想到夜兒,忍不住對他好,可心裏又覺得恨,如果傻的那個人是辰兒而不是夜兒那該多好,所以他利用那份寵愛,一次次把他推在了風口浪尖。
那麼多的兒子,為什麼偏偏是他和明月的兒子呢?為什麼會是最最聰慧的夜兒呢?不過上天還是厚待他的,雪蘭殿的那日居然讓他知道,他最疼愛的孩子並不是傻子。
他知道他很在意莫夕顏那個女人,所以才會想到利用莫夕顏牽製他,沒想到卻會是這個結果。
銀白麵具下,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是凜冽的殺氣,他想殺了自己,因為另外一個女人,想要殺了自己的父親。
“她不是你的命嗎?你不想要命了嗎?”
景帝畢竟是一國之君,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麗妃見他們父子二人對峙,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得意,甚至有些猙獰,走到景帝跟前:“夕顏是個好孩子,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夜兒要是實在舍不得,就納為側妃好了,今後也是可以繼續寵愛寶貝著的,這樣不是兩全其美了嗎?”
夏夜白沒有說話,隻用那雙如寒冰一般的眼神在麗妃還有景帝的身上逡巡,那裏邊,沒有任何對一國之君的尊重,滿滿的都是嘲諷還有輕蔑,眼底的怒火像是翻湧的波濤,直接把人給淹沒了。
“就是因為你有太多女人,所以他才會死。”
說這句話的時候,麵具下的那雙眼睛卻是落在麗妃身上,麗妃動了動唇,呼吸一窒,頓時就沒了聲。
“還是麗妃娘娘大度,怪不得能和這麼多的女人分享皇上。”
莫青上前兩步,站在夏夜白的身後,朝著麗妃鄙夷的吐了吐舌頭。
麗妃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衣袖下得雙後緊握成拳,描繪精致的眉皺起,像是飛刀一本,恨不得在莫青的笑臉上劃上幾道。
“我允許你插手我的事,但你不能打她的主意。”
冷濕的空氣像是被凝結了一般,明明還是初秋,刮在臉上,就像冰雹打在身上,生生的疼,底下靜悄悄的,隻看到眾人瞪大著眼睛,看著那對峙的兩方,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一般。
左手邊一直靜默著的芷凝公主與自家的皇兄對視了一眼,如銅鈴一般的眸劃過精光,嘴角向上翹起,兩人的臉上忍不住帶上了笑容。
“從小到大,隻有我不要的東西,就沒有我想要而要不了的東西,哥哥,芷凝今生非他不嫁。”
草原女子的大膽直接,沒有絲毫中原女子的忸怩矯情,芷凝公主突然站了起來,手指著夏夜白的後腦勺,似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景帝臉上一喜,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另一道似從遠處飄來,又似盡在耳畔:“我允許了嗎?”
狂傲囂張,甚至讓人覺得猖狂,可你卻一點也不覺得討厭,甚至覺得這個人應該就是這樣目中無人的。
夏夜白陰鬱的眸頓時染上了點點的笑意,轉過身,那人一身孑然,立於琉璃殿的門口處。
烏黑的發絲在夜風中飛揚,像她的主人一般,張揚不羈,她似乎是受到了月光的眷顧,踩踏在銀色的月華之上,渾身上下,像是會發光一般,映襯著那張絕世傾城的麵龐,精致的五官,異常鮮明,無論是分開看還是組合在一起鑲嵌在臉上,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肌膚在皎皎月華的襯托下更如凝滯白玉一般,幹淨澄澈的眸,火光跳躍,滿是怒火,素白的衣裳上染上了一點點的紅,像極了盛開在雪地的梅花,煞是好看,刺激著人的眼球。
現在她還是男裝打扮,發絲淩亂,衣裳也染上了贓物,卻絲毫不讓人覺得狼狽,明明是女子,可那滿身的氣度,卻比世間的任何男子都讓人折服。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來的?明明雙手雙腳都被捆綁著,還中了迷魂香,在她昏迷之後,她還特意讓人給她用了藥,她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外邊戒備森嚴,她怎麼可能逃得出來?
景帝轉過身,冷冷的瞪了麗妃一眼,帶著嫌惡,像是在說,你這個廢物,一時間,麗妃的臉色更是難看,直直的盯著夕顏,像是要用眼神把她殺死一般。
一步步,輕似燕,像是會飛一般,盯著芷凝公主,滿身的煞氣,通神的怒火,沒有半分的人氣,幹淨澄澈的眸,錚錚的殺氣傾瀉而出,倒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一般。
“你想嫁給我家王爺?”
夕顏壓抑著心裏的怒火,走到芷凝公主身邊,冷冷的瞥了眼站在她身旁的烏為汗王子,又將視線落在芷凝身上。
芷凝的心一凜,瞬間有種窒息的感覺,掌心上冒出了薄薄的冷汗,衣袖下得雙手緊握成拳,才沒有讓自己因為畏懼而向後卻步。
烏為汗回過神來,走到芷凝公主身前,將他擋在身後,不若芷凝公主的嬌小,刀削一般的輪廓,那雙眼睛滿是草原男子的血性,對上了滿身煞氣的夕顏。
“你是誰,這個樣子,會嚇壞我妹妹的。”
那口氣,完全就像是一個寵溺妹妹的哥哥,夕顏卻還沒忽略他的小動手,那放在身後的手握住芷凝的虎口,用力的摁了下去,像是在提醒什麼一般。
“此生非他不嫁,若你不介意,我們可以與你共侍一夫。”
烏為汗的個子高大,而芷凝的個子卻嬌小了許多,與琉璃的女子相似,芷凝墊著腳尖,夕顏這才勉強看到了她的腦袋。
“芷凝公主如此大度,為了你家王爺,你也該學學才對。”
景帝向前兩步,擺出皇帝的威嚴和架勢,淡淡的開了口。
“顏顏。”
夏夜白叫了一聲,臉上揚起了笑容,整個人如沐春風,就像是個純真的小孩一般,哪裏還有半分的煞氣,其變化之大,比之夏日的天氣更盛,而其他的女子見了,更是歆羨夕顏能得夏夜白這般的疼愛。
一直護在景帝跟前的幾個侍衛見夕顏進來了,滿身的煞氣,回過神以後,忙衝了過去,而另一邊,烏為汗見有人過來,拉著芷凝的手向後退了幾步,那些羽林軍頓時將夕顏團團圍在正中。
“夏夜白。”
夕顏轉過身,看了距離自己身後隻有幾米遠的夏夜白,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下一瞬,那笑容就像是疾風一般,陡然消失不見,就像是晴朗的天空一刹那間被重重的烏雲遮掩:“我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