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24:千年寂寞(1 / 3)

夕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蒼翠的草地上,像是坐在上等的毛毯之上,異常的柔軟,動了動身子,並沒有原以為會有的酸痛之感,她皺了皺眉頭,驀然想到什麼,忙睜開了眼睛,打量了四周一眼。

明明已經是秋天,但周圍的樹木卻還是鬱鬱蔥蔥的,青翠欲滴,嫩綠的小草,正吐著新枝,春意盎然,生機勃勃,找不到一絲秋的味道,大片的草地,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長滿了各色奇異的花草,蝴蝶翩飛,找不出一絲的蕭瑟和破敗之感。

距離她現在所在位置的五米處,是一條小河,泉水淙淙,清可見底,水草漂浮間,魚兒在水中暢遊,河流的對麵,是一座山,因為臨近河流,山坡上長滿了各種綠色的灌木,很是茂盛,幾乎有她的膝蓋那麼高。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似有若無的充斥在鼻尖,帶著點點的水汽,隨風撲打在臉上,沒有半分的寒意,說不出的舒服。

景致雖美,夕顏卻無心欣賞,方才懸崖邊的草木著火,她與小白二人同時從山崖上跌落了下來,她打量了四周一眼,並未發現小白的蹤跡。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他們已經死了嗎?她可不認為自己這樣的人死後還能上天堂,滿身的殺戮,滿手的血腥,她這種人就是要下地獄的,至於天堂,是為白鳳那樣的人準備的。

夕顏從草地上爬了起來,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好痛,她沒死,從那麼高的懸崖邊上摔下來居然沒死,夕顏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了薄薄的笑意。

既然她福大命大沒能死成,那些人的死期就要到了,雙手緊握成拳,清澈堅毅的眸底閃過一絲陰狠,不過小白呢?小白去哪裏了?他們兩個明明是手牽著手一起摔下來的,怎麼沒看到他呢?

“小白。”

“夏夜白。”

剛舒展開的眉頭不由的緊皺了起來,他不是應該就在自己身旁的嗎?怎麼沒看到他?他受了重傷,會去哪裏?夕顏的心不由的跟著慌亂起來。

她知道這樣叫根本就沒用,小白身受重傷,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肯定會昏迷過去,哪裏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但是她就是如此的希冀著,希望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然後回應自己。

因為擔心,她整個人已經快要爆炸了,她真的不知道,除了大叫,還能做些什麼來緩解心中那無法抒懷的惶恐和不安。

森林很大,和方才那狩獵場有的一拚,找一個受了重傷的人,無異也是大海撈針,夕顏急的在原地打轉,急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兩邊的眼眶頓時也紅了,那傷口,貫穿了前胸後背,新買受損,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她知道那傷口意味著什麼。

“小白。”

夕顏將附近的地方找了一遍,連人影都沒瞧見一個,陽光暖暖,灑在身上,她到底昏迷了多久,現在這個地方的時辰和外邊是一樣的嗎?許是太過著急的緣故,一陣下來,頓覺口幹舌燥。

夕顏看著懸掛在上空的太陽,隻覺得一陣的頭暈目眩,身上沒了力氣,這麼大的地方,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沒有方向的無頭蒼蠅一般,似乎她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也不知道紅玉還有沒有在等著自己,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她明明說過會回去的,結果,她現在連出去的路都不知道。

這一刻,她真覺得累,不單單的是因為身體的疲倦,而是心,心太累了,紅玉離開,小白不在,上一刻明明還是天堂,而現在,她卻覺得自己連活著的勇氣和力量都沒有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為了生存,她的手沾滿了鮮血,她一向是個惜命的人,可現在她卻不想活了,恨不得躺在這草地上,閉上眼睛,然後就那樣永遠的沉睡過去,再不要醒過來,那樣就解脫了吧。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小白還沒找到,如果躺在地上,長眠不起,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生生世世,他們就注定會錯過了,經曆了那麼多,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卻那樣短暫。

一直保護他,是她的職責和使命,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如果她不在他身邊,他被那些小鬼欺負了怎麼辦?

還有紅玉,她說不定還在那個地方等著看自己最後一麵,等著她去見她,她要快點找到小白,然後出去,她要去見見紅玉。

陽光灑在臉上,刺眼耀目,紅紅的眼眶忍不住掉出眼淚來,夕顏吸了吸鼻子,朝著河穀邁步,口好渴,肚子也餓了。

草地在上方,高出河穀兩米的距離,夕顏沿著台階走到了河畔,突然瞪大了眼睛,河穀的對麵的山坡上,茂密的灌叢間,那戴著銀白麵具的不正是她找了好久的夏夜白嗎?

夕顏心裏一喜,也顧不得口渴不口渴的問題了,更不管自己是不是畏冷,那一瞬的光芒,夕顏已經下了河,河水並不是很冷,溫溫的,浸泡在身上,很是舒服,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剛好到夕顏腰上的位置。

夕顏以最快的速度越過河流,上了岸,飛速跑到夏夜白身邊,身上絳紫的衣服沾滿了血跡,剛被水一泡,那豔紅的顏色跟著渲染開來,緊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笨重,跑起步來的時候,身上的水珠飛濺,輕盈的步子也顯得有些蹣跚起來。

狼狽的時候,不是沒有,現在的她不是最狼狽的,但是心,卻是最累的。

夕顏奔到夏夜白跟前,將他從地上抱在了懷中,伸手取下了他臉上戴著的銀白麵具,頭幾乎與那嫩綠的草色融為了一體,襯的那張臉越發的蒼白如紙,他可能是在這灌叢中躺了不少時間了,身上的衣裳已經濕透了,睫毛上也沾滿了水珠,夕顏伸手在他的鼻尖探了探,那微弱的氣息撲在她的手上,夕顏隻覺得整顆心也都跟著興奮跳躍了起來。

她用力的揉搓著他的雙手,用力的哈氣,想要將他的身子捂熱,著身子,應該是想暖爐一樣的,而不是現在這樣,冷冰冰的。

“夏夜白。”

“夏夜白。”

她拍了拍他蒼白的臉,叫了幾聲,可懷中的人卻沒有半點的反應,越叫她就越是害怕,眼淚掉的飛快,一滴滴打在夏夜白的臉上。

“小白。”

“小白。”

懷中的那個人,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她心裏惶恐,身上的力氣好像也隨著他的溫度一並被抽了去,害怕擔心,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那堵著自己的胸口的東西一點點被移開,一點點消失,然後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隨著那消逝的東西,一並沒了,那種感覺,從未有過。

想要哭,想要大哭,想要將堵在自己胸口東西重新回來,她哽咽著,不時發出抽噎的聲音,仰望著天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嚎啕大哭。

她短暫的一生,敘寫著的從來都是不幸,被父母拋棄以後原本可以跟著奶奶過平凡安靜的生活,卻被母親騙去賣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討厭謊言,那五年的生活,生不如死,她嚐試著相信別人,最後得到的卻是背叛,她的世界,再無信任二字,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把自己當成了冰冷的殺人工具,隻是工具而已,工具是沒有感情的,也是不知道冷暖的。

等她有所成就的時候,那拋棄她的父親還有將她賣了的母親居然抱著她的大腿說對不起,看著他們臉上那虛偽的眼淚,她心裏開始厭惡那三個字還有眼淚。

她一直以為,這輩子,她不會大笑,更不會有大哭的機會,因為冰冷的機器是沒有快樂和傷心的權利,也不會有那樣濃烈的感情。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難道是她這兩年過得太好了嗎?所以上天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她,既然是懲罰她,為什麼要傷害她身邊的人呢?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傷痛,為什麼不讓她笑的時間久一點呢?為什麼別人可以和自己的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到白頭,而她卻不可以呢?

她不是個喜歡掉眼淚的人,沒人疼沒人愛,眼淚那東西又有什麼用的,吃苦受累,她從來都是把眼淚屯在心上,然後咬牙熬過去。

眼淚,隻有軟弱無能的人才動不動就會哭鼻子,她從來都是堅強的,堅強的人是不會掉眼淚的,但是她也隻是個常人而已,也會累的,也會疲倦,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夕顏緊緊的抱著夏夜白,頭貼在他的胸膛上,那裏沒有溫暖,也沒有該有的強有力的心跳。

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整個山林間,上空飄蕩著的就隻有她淒厲的哭聲。原來不是不會大哭,而是還沒遇上讓自己肝腸寸斷的事情,沒了責任和使命,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小白。”

“夏夜白,不說過的,要陪我一輩子的。”

夕顏呆呆的將夏夜白抱在懷中,呆呆的坐在地上,眼淚完全不受控製,流滿了整張臉頰,她忽然間想起了好多事,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那一幕幕就像是放電影一般,在腦海不停地閃過。

“夏夜白,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大婚那天,李建輝笑話你,結果我把他的牙齒全部打掉了,小白,你真是沒用呢?居然會被王權那樣一直死老鼠欺負,你這個傻子,就知道欺負我,你上次的咬的那個地方。”

夕顏頓了頓,撫上了自己的脖子,收住了眼淚,低低的笑出了聲:“脖子到現在好像還是痛的,慧春坊,倚翠樓,東宸府,慎王府,雪蘭殿,小白,你明明說過的,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對一輩子對我好的,你說我是你的命,現在你不要命了,連我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