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從未料到,兩年的時間,居然能讓一個人改變如此之大,她忍不住想到在相府老太君的壽辰上第一次瞧見夏天辰的場景。
紅色的錦織長袍,腰上佩戴著上等和田暖玉,散發著淡淡的柔和光芒,貴氣十足,柔和的麵部線條,細長的眉毛入鬢,每一步,仿若一陣風,帶著說不出的恣意瀟灑,尤其是那一雙丹鳳眼,眉梢挑起,漫天桃花飛舞,端的是萬種風情,絕世風流,微微一笑,傾國傾城,風華絕代。
眼前的這個人,依舊是一身刺眼絢爛的紅裳,那臉上的恣意瀟灑卻被歲月的風霜洗禮,像是被刀割了一半,可夕顏知道,那一道道淺淺的細紋是風沙洗禮過後留下的痕跡,這兩年,他到底去了哪裏呢?居然在那白玉般的臉上留下了這樣深的烙印。
風流多情的桃花眼,眼底那深深的漩渦是歲月的積澱,沒有簫劍的輕佻,眉宇間一片的平和坦然,平靜的讓人在看到他的時候,心,那紊亂焦躁的心也忍不住平靜的下來。
現在的夏天辰,瘦了,但是卻給人一種精神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眼睛,雖然沒有以前魅惑少女時的多情,可那份曆經世事的滄桑,卻讓人覺得安心。
她想到了四個字,物是人非。
“夏天辰。”
她叫他的名字,那聲音,就像是無波的湖水,不帶絲毫感情。
夏天辰看著跟前肚子隆起的夕顏,微抿著唇,嘴角上翹,露出了笑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可事實上,不過才兩年的時間而已。
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那即便無權無勢卻依舊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恭王妃,居然會被囚禁在這安靜僻遠的壽英殿。
“莫夕顏。”
音淡如水,但是他知道自己是顫抖的,這一聲叫喚是顫抖的。
父皇母妃雙雙離自己而去,連同那些一直想把自己碰上高位的大臣,愛著自己的莫芸菲,還有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沒看過幾眼的孩子,他這個天子驕子,在一夕之間一無所有。
沮喪過,傷心過,埋怨過,朝陽城這個地方,成了他夏天辰一生的夢魘,而那個叫莫夕顏的女人,更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度過的劫難。
既然不是我的,那就徹底毀掉,可終究是舍不得,到後來,也沒了那個能力。
所以,逃避吧,離開皇城,四處漂泊。
銀兩被搶劫一空,還險些喪命,最可笑的卻是,臨死的那一刻,想到的卻是那個害自己一無所有的女人,想到的是她說的那句,若我死了,便再難見四皇子一麵了,這個世上,哪裏在找一個莫夕顏愛四皇子?
明明知道是謊言,卻是那句話讓自己撐了下來。
得不到的一定是最好的嗎?可既知得不到,又何必繼續執著?
因為沒有盤纏,隻能風餐露宿,可他卻咬牙堅持,既然得不到,那就放在心底永遠珍藏吧,真正愛一個人,不是占有,而是讓她得到幸福吧。
她說的沒錯,夏夜白沒有欠他的,這些年,他和母妃得到的榮寵原本都是他的,搶了別人的東西,占用了那麼久,他總該有所回報吧。
他的視線直直的落在夕顏身上,那刻入骨髓的思念沒有丁點的保留,像是烙印一般烙在了夕顏身上,可這眼神,卻不帶半分的侵犯。
彩雲站在一旁,看著夏天辰看著夕顏的眼神,心裏有些不痛快,而軒玉更是對著夏天辰張牙舞爪。
雖然長的是差不多,不過氣質和氣息明顯不一樣,比不上夏夜白。
“夏天辰,好久不見。”
夕顏微抿著唇,臉上是淡淡的笑容,那一聲招呼,是不帶任何抗拒的。
夏天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底,徹底的釋然。
能這樣,如朋友一般的寒暄,這已經,很好的。
能來這裏的,那必定是夏明旭應允的,夕顏自然以為,他此番前來是當夏明旭的說客的,可無論他是來做什麼的,現在的夏天辰,讓她討厭不起來,不單單是因為那張臉,還有那滿身的氣度,坦蕩淡然。
“彩雲,上茶。”
夕顏徑直坐在外室的桌上,手卻被夏天辰拉住,他轉過身,對著她使了個眼色。
夕顏低著頭,長睫輕垂,一隻手撐著腰,另外一隻手撫摸著肚子,哎呀大叫了一聲。
正準備去斟茶的彩雲聽到聲音,慌忙衝了進來,將夕顏扶住:“夫人,你怎麼了?”
緊張而又慌亂的彩雲轉過身,眉一挑,衝著一旁的夏天辰嚷道:“你對我們家夫人做了些什麼?”
夕顏仰靠在彩雲的身上,一雙眼睛卻直直的瞟向門口的方向。
“八個多月了,孩子急著出來了。”
看著那隆起的小肚,夏天辰的眼底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憐愛,他笑了笑,想到莫芸菲懷夏天朗的時候,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嘲弄,他可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的孩子。
現在這樣,對朗兒來說是最好的吧,聽說皇後很疼愛他,皇上對他也很好。
“扶我進去。”
夕顏說完,故意咳嗽了兩聲,夏天辰的思緒被驚醒,臉上露出了同彩雲一般慌張的表情,走到彩雲的對邊,攙扶著她走進了屋內。
“要不要找禦醫瞧瞧?”
夏天辰看著門口的方向,每一字咬的極重。
“不需要。”
夕顏靠在床榻上,那聲音,藥業切齒,似乎還帶著某種憤恨。
床幔放下,隔絕了外邊的視線,彩雲將夕顏扶到床上靠好,起身的瞬間,夏天辰迎了上去,兩個人撞在了一起,長長的衣袍,完全將別人的視野隔絕,可這個動作,夕顏卻看的一清二楚,臉上頓時露出狂喜的表情來。
夏天辰這樣做分明就是掩人耳目,雖然她對他並無好感,不過心裏卻隱隱覺得他不會和夏明旭聯手,也就是說,他是來幫自己的。
“你怎麼樣了?”
夏明旭掀開簾子,蹲到床邊:“五天前,被困祁連山的虎門穀。”
祁連山,那是隔開匈奴和琉璃的天險,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夕顏動了動身子,雙手緊緊的拽著被單,掌心滲出了冷汗,虎門穀,那是個什麼地方?
夕顏越想越著急,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夏天辰看,吞了吞口水,那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隨時都能噴出水來一般。
一顆心,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一根繩子吊著,上不去,也下不來,懸浮在半空之中,惴惴不安的。
五天前,她進宮,包括今天也不過才八天的時間而已,三天,她剛好是在夏夜白被困的那天被請進皇宮的,一切,是巧合,還是他有意安排?
夕顏越想越覺得害怕,八月份的天,雖沒有六月的燥熱,不過宮裏的那些人都還穿著進貢的煙蘿紗呢,她的背上卻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