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明星稀,有栓坐在院子裏嘴噘得多高。淩墨出來喊他:“睡吧,有栓,你姐今天指不定不回來。”
有栓快要哭出來,怕左鄰右舍聽到,又不能聲音放大,隻是小聲哼哼似哭:“怎麼能不回來,咱們再去村口看看吧。”隨著有栓的要哭聲,還有有財和有貝的嗚嗚聲,活似一出伴奏曲。
淩墨指著有財和有貝道:“他們倆都困了,有栓,你姐重要還是有財和有貝重要?”一陣北風吹動竹子牆,把淩墨也吹得縮著頭。報應眼前就來到,淩墨在心裏懺悔,當然是那妞比狗重要。不過就拿那妞和狗比劃一下,這風把我吹得,骨頭裏都冷一樣。
再低頭看看身上,淩墨才恍然大悟,剛才準備去睡,身上厚棉襖衣襟都解開,難怪抗不住小風。再看有栓,也怕冷縮著頭,但是倔強地坐在院子裏,大有福妞回來決不去睡的決心。
“你姐,真是不把我們放在心上。”勸不走有栓的淩墨,隻能繼續怪福妞。有栓睜著晶亮的眼睛很委屈:“在集市上,俺說喊她,你不讓俺喊。”
晚回來的人不怪,倒把我怪上了。淩墨掩好衣襟,摸摸頭上起沒有起大包:“應該怪晚回來的人,不應該怪我吧。”淩墨想想有栓,這是什麼邏輯推理方式。
“俺姐年青,她糊塗了,咱們應該拉她一把。”有栓也覺得自己這樣怪淩墨不對,低下頭再說出來一句。
淩墨很是配合,裝出來我這就明白了的表情,再道:“有栓,你說的對。咱倆加起來是比你姐年紀要大。”
“嗯,”有栓低著頭不言語。院子裏一陣風一陣風的吹過來。淩墨看著竹子牆沙沙響,心想這牆春天夏天初秋都招人愛,深秋人就受不了,何況現在是冬天。想想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裏吹風,淩墨不怪有栓,把氣怪在福妞身上。
等這妞回來,哥應該怎麼對付她才行。淩墨在腦海裏想著跟她說道理,對她苦口婆心……最後演變成暴力,把她綁在大門上,讓她說以後不敢了。
主意出來,再看看有栓。想這樣做,還要有栓同意才行。淩墨在心裏懺悔,有這樣暴力想法非我所願,要知道哥是個溫柔的人。
溫柔的淩墨溫柔地喊:“有栓,”有栓抬起臉,臉上已經淚花花:“要說啥?”淩墨溫柔地道:“等你姐回來,以後刷鍋洗碗掃地洗衣服全部都歸她好不好。”淩墨一心一意說服有栓,打起滿腔愛心與柔情對有栓:“你姐是不是太不象話了,明知道家裏有人等還晚歸。”
有栓折中一下:“俺洗碗的時候,就讓她刷鍋;俺洗衣服的時候,就讓她晾衣服。”淩墨覺得自己應該去撞牆,伸出手來摸摸有栓的小腦袋瓜子,有栓睜大眼睛道:“俺沒事,以前俺姐沒來的時候,隻有愛哭的姐姐在。冬天冷的時候,連個厚衣服都沒有。”
淩墨這就找到有栓為什麼瘋狂愛戴福妞的原因,為這原因,有栓舍不得說以後活都歸晚回來的福妞做。
但是淩墨不放棄,他也在院子裏站半天、喝風到現在。想主意再說服有栓的淩墨還沒有想好主意,外麵傳來一陣歌聲,淩墨一聽就傻了眼,這妞唱的是什麼?
“鍾聲當當響,烏鴉嘎嘎叫,”這是一休最愛唱的歌。淩墨和有栓打開門,都急著出去看。好在大門夠寬闊,兩個人同時出去,沒有撞到門上。但是先一步出去的還不是他們,而是門閃一條縫的時候,就出去搖尾巴的有財和有貝。
福妞的聲音響起來:“哈,有財,有貝你也來了。呂公子,這是我家的兩條狗,這個是有財,這個叫有貝,有財有貝,見過呂公子。”
這一句沒把淩墨和有栓的鼻子一起氣歪。兩個人一起擔心福妞的同時,一起鄙視呂公子。淩墨在想呂公子是誘拐少女,有栓覺得呂公子是利誘色誘酒菜誘。
走出來的淩墨和有栓看著路上。雪地裏一匹馬兩個人,呂公子手裏牽著馬地上行走,福妞騎在馬上是高歌而回。這一幕讓氣歪鼻子的兩個人,直想上去把呂公子鼻子親手擰歪掉。
“哈,”福妞笑哈哈,這聲音在靜夜裏格外地響:“你們都來接我。”再對著馬前微笑的呂公子介紹道:“這是俺表弟小花,這是俺弟弟有栓。”
呂公子含笑拱手,手韁還拿在手上,對淩墨和有栓道:“幸會,在下姓呂。”牽馬的人停下來,馬這就停下來,淡淡的酒意撲麵而來。淩墨和有栓這才注意到福妞眼睛比天上星星還要明亮,麵頰紅暈暈的,這妞喝了不少酒。
“姐,你下來,別再騎在人家馬上。”有栓氣白了臉,隻會說這一句。淩墨覺得拳頭格格響,隻想給這妞一頓狠的。
福妞對著有栓笑嘻嘻:“到家了,我當然下來。有栓,你替姐姐謝謝公子送我回來。”有栓對著呂公子是怒目,好在黑夜中是可以把這怒目的程度減弱幾分,呂公子隻看到一對黑亮瞪得滾圓的眸子。
呂公子還客氣地對有栓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看著福妞慢騰騰下馬來,呂公子先扶一把,再對淩墨道:“花表弟,請幫個忙才是。”
花表弟殷勤地扶著福妞,有栓對著呂公子這一次不瞪眼睛,他剛才瞪得太不舒服。有栓揉著眼睛有困意:“俺要關門,你回去吧。”就這麼轉身走進來。全然不管身後呂公子何去何從。
關上院門,有栓看到淩墨扶著福妞還在院子裏,有栓趕快道:“要我扶進去是不是?”剛才殷勤地花表弟臉上是一抹獰笑,看在有栓眼裏隻讓他想笑:“淩大哥,你怎麼了?”
淩墨對著有栓故作猙獰:“有栓,你姐喝多了,讓她在院子裏吹吹冷風。”然後覺得手上要用勁才行,不然這妞就掙開來。
嘿嘿冷笑的福妞道:“花表弟,小花花,你真的當我喝多了,告訴你,打你三百回合都還有餘。”
“那咱們就來試試吧,”淩墨緊緊拉著福妞一定要讓她院子裏吹風,決不放她現在屋裏暖和去。再對有栓道:“看看你姐喝多了,不喝多能有這麼野蠻。有栓,家法侍候。”
福妞看看淩墨,再看看有栓。淩墨添油加醋地道:“有栓,該狠心的時候要狠心。”有栓跺跺腳:“好!姐,以後刷碗洗鍋掃地洗衣服全歸你。”
院子裏一片寂靜以後,是福妞的笑聲響起來:“哈哈,我們家的家法就是這個。”福妞吐舌頭扭鼻子做鬼臉兒。有栓說一聲:“哼!”拉著福妞進屋去。淩墨說一聲:“哼!明天早上記得起來做早飯。”
沒有喝多的福妞轉過頭來不認帳:“有栓沒有說做飯歸我。”然後昂著脖子往屋裏去,一麵道:“當我喝多了嗎?哼!”福妞也是鼻子出氣一聲,揚長往屋裏去。
第二天起來,北風繼續刮,竹子繼續沙沙響,福妞站在灶屋門口,覺得自己象是被拋棄。有栓一早就推自己起來:“姐,做飯去。”福妞出來拍淩墨的門,淩墨怎麼都不開門。
“出來商議事情了。”福妞這樣喊一嗓子,才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探出來,穿著老棉襖的福妞袖手笑眯眯:“咱們合計合計吧,這個年要怎麼過。”
堂屋裏會議正式開始。福妞坐下來,淩墨坐下來,有栓坐下來,有財和有貝蹲下來。人員各就各位後,福妞清清嗓子:“咳咳咳,”
“有栓,上我屋裏拿梨膏糖去。”淩墨說過,福妞眼睛發亮:“拿來一人衝一碗先墊饑。”淩墨再補上一句:“小心別拿錯了,梨膏糖旁邊是黃連膏,兩個瓶子一模一樣。”
福妞咽一口口水:“不用去了,有栓,咱們商議完,趕快做飯再是正經。”有栓重新坐好,淩墨目不斜視,準備聽福妞發言。
“我身上隻有一兩銀子,”福妞縮在棉襖袖子裏的手拿出來,手心裏是一張折疊的銀票。淩墨一看,哈哈大笑幾聲,妞與哥想的一樣。淩墨接過這一兩銀票展開來,對著福妞就是一通訓:“你這傻妞,你不會多放幾張,你……”
有栓小聲開了口:“淩大哥,俺姐和你一樣,隻放一張。”淩墨立即閉上嘴,輪到福妞笑哈哈:“你這笨人,怎麼不多放幾張,”然後福妞凶巴巴:“錢呢,拿出來!”
“在灶屋裏,昨天買了一堆東西。”有栓指指灶屋。淩墨把這一兩銀子放在桌子上,三個人盯著看,還是福妞先喊停:“再看也變不成二兩。”
“一文也不多,但是過年是足夠了。”淩墨也收回眼光,妞睜大眼睛盯著看,有栓也跟著睜大眼睛緊瞅著,害得哥也跟著,還以為多看能下小的。
福妞站起來指揮全家人:“到灶屋裏看看還缺啥?”三個人兩條狗來到灶屋,檢查全家過年的裝備。
米麵糧食盡有,還有幾條鹹豬肉。案板上放著昨天淩墨買回來的東西,幾隻雞都殺好放在竹籃子裏,用幹淨舊布蓋著,並沒有掛起來。這是淩墨今天要分做,他不想掛了再取,就直接放在這裏。
一兩銀子的年對村子裏別人來說,也是豐盛的。福妞覺得也可以將就。另外還有雞蛋和四分之一扇的豬肉、一些牛肉及各樣幹菜。
“我這一兩銀子去買酒,再買些豬蹄瓜子水果幹果點心,”福妞索性要把這剩餘的錢都花光,頗有氣概地對淩墨和有栓道:“出了十五,飯館裏可以送魚;出了正月,小淩可以行醫;出了正月,有栓你要上學。”
淩墨不得不提醒:“留半兩銀子交人頭稅。”福妞雙手飛快捂著耳朵:“不好聽的話不要說。一聽我就頭疼。”
古代交稅是按人來交,一個男子交多少,一個女子交多少。過年後集市上下來兩個衙役,然後村長幫著收。福妞歎氣:“我要是沒留這一兩銀子可怎麼辦?”
“那就拉你去當壯丁,修長城開運河,讓你家人在參觀長城的時候,自豪地說一句,這長城有我女兒的一份功勞。”淩墨興災樂禍:“而且你家人參觀長城,門票錢一個也不少。”
福妞也罵淩墨:“看你買的這東西,一兩銀子你全花光,你為什麼不留一些交稅,難道你想去哭長城?”
這樣打鬧過,三個人兩條狗重新回到堂屋裏,揉著“咕咕”叫的肚子把今年生活的大方案定下來。
“有栓,拿個筆寫下來,免得以後有人賴帳。”福妞和淩墨異口同聲喊有栓。有栓笑逐顏開,跟去拿筆墨紙硯過來。一個人站在桌前研墨,小臉兒上明亮著,看看福妞再看看淩墨。
直到有栓墨研好,福妞和淩墨開始一人一句說起來。
“福妞主外!”這是淩墨說的。
“小淩主內帶掙錢。”福妞說過以後,笑眯眯再加上:“一切錢財要上交。”
淩墨力爭:“上交八成,兩成歸我自己。”舉起十根手指頭,淩墨一條一條數給福妞看:“剃頭修麵要錢;洗澡要錢;走路累了坐牛車,要錢;草藥采不來,有的要買來配藥,這也要錢;”
“以後不用在外麵剃頭,在家裏來我幫你剪,”福妞正色把淩墨一通訓:“身為古人,就要有古人的樣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能亂剪一通。這一條駁回!”
淩墨苦著臉:“這麼長的頭發、這麼厚的頭發,外麵洗一洗通個背也是應該的吧。”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回來兩天又有微須紮手:“古人男女授受不親,我身體發膚,怎麼能讓你褻瀆。”
這麼長的頭發、這麼厚的頭發?福妞聽到這句話眼中是羨慕,對著淩墨盤在頭上的發髻狠瞅幾眼,小心討教:“您這頭發是怎麼做到,這麼長這麼厚?”
對著福妞頭上說多不多,說少也有一些的一把子黃毛看看,淩墨是探索的眼神:“或許你昨天晚上吃多了補得太很。”
“跑題了,”負責記錄的有栓趕快喊停。重歸正題的福妞把淩墨的話都駁回去:“頭發以後家裏洗;通背更不用找人,自己地上摔幾下就成;至於修麵,”福妞抱起有財,給淩墨看有財的尖牙齒:“讓有財幫你啃啃也罷。”
淩墨駭然,手扶著桌子對著福妞紅菱一樣的小嘴看,聽著下麵的話一句接一句出來:“外麵洗澡更是浪費,走路累了道邊兒坐著歇一會兒,沒準兒草叢多看兩眼,還有人丟個包裹讓你撿。至於草藥嘛,”
說到這裏,福妞亮晶晶的眼睛對著淩墨重新是討好:“你采草藥帶我去,買草藥我給你買。”
把淩墨以後的錢都紙上收公以後,淩墨開始說福妞:“好好打獵,好好養魚,好好種地,好好栽花,好好多宰有錢公子。”
有栓抗議,拒絕記這些話:“你們都在亂說一氣,沒有一句是正經話。”孩子的指責讓兩個大人重整肅容,為著有栓滿意,再來商議一次。
“有栓,還是上學,這一條全體通過。”淩墨點頭,有栓點頭抱著有財按著它點個頭,福妞抱過有貝按著它也點個頭。
“福妞,主外,家裏一切吃喝拉撒,開門七件事,關門任何事,都歸福妞。”三個人點頭,再按著兩條狗也點頭。
“淩墨,主外兼主內,在福妞來不及主外的時候主外,在福妞無法主內的時候主內。”淩墨聽過很喜歡,哥就是這樣內外兼備的人才。
這樣說過,大家都沒有意見。隻有最後一件事情還要再定:今天的早飯誰來做?
福妞笑嘻嘻:“表弟,你都起來了,你手藝好,你……”被封為內外兼備人才的淩墨舉起手:“我去,我去做。”誰叫哥是個人才。
成功不用做早飯的福妞袖著手跑到炕上繼續睡回籠覺,吃過早飯吃過午飯,大家都在各自屋裏睡覺。外麵喊起來一陣敲門聲,聲音“咚咚”地,象是在砸門。
“這是誰呀,這麼不客氣。”快要入睡的福妞嘀咕一句。有栓是習慣性的體貼福妞,他飛快地下炕去:“姐,俺去看看,你接著睡。”
福妞在被窩裏很是感動一把,還是有栓好。要是小淩,一定要費上一番唇舌他才肯去。福妞懶懶地打個哈欠,全沒有想起來,如果是小淩,現在是不會在福妞的炕頭上出現的。
“不知羞恥的賤人,也不照照鏡子,就去勾引呂大人,想當官姨太太是不是……。”這一通謾罵喊出來,廂房門打開,淩墨迅速地出來。
院門口,有栓是張口結舌,嚇得步步後退。外麵罵的人也沒有進來,就指著院門大罵。這是兩個女人,一個四、五十歲,象是當娘的;一個年青女人,象是女兒。
有財和有貝站在院門外對著她們一通狂叫。母女兩個人嚇得後退幾步,還是叫罵不停。有財有貝就對著她們繼續狂叫,形成兩人兩犬對吼狀態。
“有栓,她們是怎麼回事?”淩墨出來先問有栓。
有栓很是害怕和擔憂:“俺一開門,她就問是不是福妞家,俺說是的。俺就罵起來。”院門的人還在罵個不停。種田的人冬天最閑,大家都起來得不早。聽到這罵聲,不少人是匆忙起來看,一邊看一邊還在笑著係衣服。
“走,對你姐說一聲。”聽不到三、兩句,就明白這是呂家的人。眼前這一對母女看起來不是家人,應該是無賴的呂家親戚。淩墨拉著有栓往屋裏去,打算讓福妞出去應戰。這事情是她引起來,解鈴還是係鈴人。
把屋外罵聲聽得一清二楚的福妞懶洋洋第一句:“小淩你說過男女授受不親,我在睡覺,你不能進來。”
淩墨笑謔:“外麵為你唱大戲,我急著請你出去看。”有栓小臉兒上滿是憂愁:“姐,她們罵的可難聽了。”
福妞把頭往被子裏一縮,從緊緊卷起的被窩裏透出聲音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們要罵,我有什麼辦法。”
淩墨啼笑皆非,這縮頭功練得不錯。有栓則眼睛一亮推著卷進來的被子追問:“姐,是誤會是不是,她們誤會了?”
“這不是你練忍者龜的時候,再不起來,我掀被窩。”被福妞一年不幹活欺壓的淩墨,此時找到翻身的好機會。
福妞把被子卷得更緊:“你敢!”淩墨站在炕前呲牙露牙齒:“最多我晚上也給你掀一次。”一通威脅總算把福妞弄得冒出頭來,苦惱的福妞小聲道:“就是吃頓飯喝頓酒,又沒幹啥,你讓我出去說什麼。”
“不僅是吃頓飯喝頓酒,而且站在酒樓前麵招風,讓一堆人都看到你和呂公子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淩墨把下麵的場景補充完,對著福妞是燦爛無比的笑容:“要是能幹點兒啥,你想幹啥?”
有栓再次說話:“這話真難聽。”淩墨這才注意到有栓還在屋裏,趕快咳上兩聲掩飾過尷尬,對著福妞是循循善誘:“聽話,你出去解釋一下就行了,你解釋最管用,我們不是當事人,說也沒有人信。”
“不出不出,我堅決不出去。”福妞緊裹著被子,眨著眼睛對淩墨:“你怎麼知道我們站在樓欄杆那裏?”
淩墨高深莫測的剛一笑,有栓歎氣先回答出來:“昨天我和淩大哥上集市上買東西,看到你和,唉。”
“有栓,”福妞隻能求有栓:“姐真的隻是吃飯喝酒,別的啥也沒有。你聽聽她們罵的話,應該是喜歡呂長生的醋壇子,姐要是出去,村裏人更笑話。姐不出去,她們沒有對手,也就可以回去了吧?”福妞說的可憐巴巴。
事實上這樣的場景,福妞出去真的是難辦,隻有挨罵的份兒。而外麵這兩個人福妞心中有數,這是她和呂長生昨天吃飯的時候,來和呂長生說話的兩個呂家親戚,是一對母女。母親對著福妞是沉下臉,女兒對著呂長生是哀哀怨。福妞心想隻能是她們,昨天那表情就是說我攀高枝兒,不想今天她們就找來了。
聽過福妞哀求的腔調,有栓隻能再歎氣,然後走出去打發這兩個人。淩墨落後一步在屋裏,小聲對福妞道:“以後你再和呂公子吃飯,可別忘了幹點兒啥。你把他打暈,外衣扒下來,裏衣扒下來,腰帶扒下來,”
福妞怒目,淩墨不管不顧還是接著往下說:“頭上簪子拔下來,腳上鞋子扒下來,然後一起扔下來,我接著。”
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完整,淩墨才走出去。外麵有栓對著大罵的兩個女人大聲道:“罵啥罵啥哩,俺姐說了,你們是誤會,她啥也沒幹!”
福妞在炕上呻吟一聲,有栓,我的親弟弟,有這麼實在說話的人嗎?隻有俺家的小有栓!
淩墨是竊笑,急忙走到門口,對著外麵兩個愣住的女人是厲聲厲色:“誰再罵就不客氣了。”
大門旁就是竹子牆,都隻有二、三指粗細。淩墨隨手握住兩個,用力握緊,隻聽到“格格”地聲響,兩個竹子被淩墨捏碎在手裏。
這兩個是呂長生的親戚,是想把自己女兒送給呂長生當姨娘。昨天遇到福妞大模大樣的陪著呂長生,今天一早聽說夜裏還送福妞回來,這一對母女就跑來羞辱。
看到有栓說誤會,而淩墨又出來氣勢洶洶。罵得正凶的母女兩個人後退幾步,轉身就走。有財和有貝跟著後麵跑上幾步,再次亂叫幾聲。淩墨站在門前拍著手,不忘再加一句:“回來道歉,沒有的事你們亂編排,回來道歉再走。”
扯著嗓子喊過兩聲後,那母女急走變成小步跑,不一會兒就不見蹤影。有栓在後麵也來了精神,跳著腳高聲喊:“你們亂編排人哩,沒有的事情亂說哩。”
淩墨站在有栓身邊,聽著他高喊一通,覺得這氣也出得差不多,才拍拍有栓大聲道:“有栓,回屋去做年菜。”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雄糾糾地叉著腰關上院門進來。淩墨拖著有栓屋裏去:“問問咱們主外的家長,做下什麼虧心事,今天這麼膿包。”
屋裏福妞已經坐起來,還是沒有穿老棉襖,笑眯眯披著被子坐在炕上。看到淩墨和有栓進來,福妞趕快慰問:“你們辛苦了。”淩墨沒好氣:“我們沒有問首長好。”
“啥是首長?”有栓又有疑問,淩墨按一下他的小肩頭:“事情有先有後,先問這主外的姑娘,心裏揣著什麼鬼,嚇得不敢出去。你出去揮上兩記老拳,這就什麼都解決。”
福妞長長地歎氣,一臉淩墨不聰明的表情:“年青人呀,花表弟,你年青呀。呂家有權有勢,沾點兒邊的人咱還是別得罪的好。”
在淩墨的瞪視下,福妞陪笑:“出去打兩下我痛快了,以後咋見呂公子。這樣多好,我是清白人受委屈,再見到呂公子喊上幾聲冤,總得給點兒精神損失費吧。”
淩墨再瞪視不鬆,福妞煩惱地道:“好吧好吧,我說實話。這樣無理上門來鬧的人,應該是不怕事情。我也不怕事情,就是現在家裏沒有錢賠醫藥費。”
有栓也接上一句:“不然我就讓有財有貝咬她了,也是怕賠醫藥費。”
這樣的理由出來,淩墨才鬆一口氣:“這是你,要精神損失費和怕賠錢,才是你的心裏話。”福妞再眨眨眼睛:“她又不是村裏人,見天兒的欺負,那是要好好收拾。她不過是為羞辱,罵過風一吹就沒了。”
對於這個想得開的妞,淩墨心想這可是古代。風吹不跑,隻有哥幫你頂著。要是沒有哥在,看看你以後咋過日子。哥在這裏,還可以幫你撐一下門戶。想到這裏,淩墨心裏順暢,人也笑容滿麵:“你想得麵麵俱到,你繼續縮頭睡吧。”
走到堂屋裏的淩墨悠悠然快樂的再說一句:“過年唱大戲,今天這戲也不錯。”屋外小雪尚飄,北風尚吹,淩墨步入灶屋,一麵收拾菜,一麵看外麵小雪如絮。今天把菜弄好搬到哥屋裏去,明天再唱大戲,哥也縮頭睡。
這一場風波並不象福妞說的,風一吹就走。這裏是個古代的農村,要說古代農村製度是不是男女關係都這麼嚴,也未必都象是書上所寫。但是有人這麼門前鬧騰,不由得村裏人不議論紛紛。
如淩墨所說,新年家裏唱大戲,這大戲的主題也成為村裏人過年的話題。大根背著一口袋年貨回家去,進門就對大莊嘻笑:“路上遇到大牛,說你們今年的鞭炮生意不如去年的好,難怪去年的好,是有福妞帶著呂公子來買。”
過年農閑在家裏用竹子編筐掙錢的大莊不滿地道:“哥!”然後低頭繼續編筐:“別說福妞的閑話。”
“你倒還幫著她?”大根把口袋放在桌子下麵,把裏麵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這就絮叨上:“集市上遇到張媒婆,俺對她說了,開了年就給你說親事。小米等著我,我也等著她。可咱家裏得趕快有個根,你得趕快成親生孩子。”
大根以前說,大莊都要反對。今天說過,大莊一聲兒也沒有回。大根覺得詫異,反而心裏沒底了。想想為福妞,大莊一直等著。大根生氣了:“我等小米,至少小米心裏有我。我說成親,你就得成親。那福妞心裏沒你了不說,看看她如今成了啥人!讓那郎中娶她這名聲不好的姑娘去吧。”
“行行行!”大莊還是低著頭,一口氣說了幾個行,煩不勝煩地道:“我成親!我成還不行嗎!”然後“哎喲”一聲,手裏的竹篾子割傷了手。
大根趕快來看,大莊把手奪回來,在嘴裏吸兩下,繼續編自己的筐。再悶聲悶氣地道:“但是不許你說福妞!”
嘿嘿笑起來的大根蹲在大莊和編了一半的竹筐前:“隻要你肯成親,哥不說福妞不好。”得到兄弟準話的大根心滿意足直起身來,再去桌前布袋裏整理東西:“大莊呐,你還得去福妞和說一場,這喜宴上的魚,讓她給咱便宜點兒。”
“俺不去!”大莊硬邦邦來上一句,大根收起笑臉:“你看你看,你又怎麼了。你還害羞?一個大男人,不成親不生娃叫對不起祖宗。你和福妞有舊情,去說一聲兒她興許會便宜。”
大莊丟下手中東西,惱怒地站起來:“哥,讓俺去對她咋說!”重新再坐下來編筐,大莊還是直著嗓子:“俺不去!”
大根覺得好笑:“她先不要你的,人家先有郎中在家裏做飯種地還帶有栓,現在又有呂公子,以後真進了呂家當姨太太,咱見了她更得客氣才行。”
大莊悶著頭隻是不說話。大根拿他沒辦法,隻能道:“還是我去吧,這麼大的人,指著你辦點事情都不行。事事要哥出麵,要是沒有哥,看你小子怎麼辦。”
這樣說過以後,幫著辦年的大根停了兩天往福妞家裏來。走到劉田家院外,劉田媳婦站在門洞裏正在撇嘴兒。一見大根就招手讓他來,悄聲道:“呂家派了個管家,來給福妞正名哩,說她和呂公子呀,是啥也沒幹。”
大根剛要笑,突然想起來大莊成親喜宴上的魚,還指著福妞算得便宜。大根趕快正色道:“當然啥也沒幹!以後不能這樣說人哩。”
“嗤,你是個不說人的好人,快走開,別和我這說人的人在一起。”劉田媳婦不屑,當你大根是什麼好人,以前嫌福妞不好,讓大莊不要她;後來就巴也巴不上,現在還來裝的象個正義人。
大根對著劉田媳婦咧咧嘴,離開她家院門去福妞家。隻走上一步,就看兩個身穿綢棉襖的中年人從福妞家裏辭出來,福妞並沒有送,送出來的是淩墨,跟出來的是村長。
“這件事情全是我治家不嚴所治,我回去好好管教。”一個中年人說過,村長就一臉喜歡的高聲說上一句:“俺村的福妞,是最清白的姑娘,誰也不會亂說話。”
淩墨拱手說幾聲:“多謝大管家和張老爺親自上門解開這誤會,我家表姐才得已洗清名聲。有勞大管家回去上複公子,我們一家感激涕零。”
這是呂家的大管家和那來鬧事人的家長。淩墨目送村長陪著他們往村裏去騎馬,也小小的籲了一口氣,對福妞也有幾分佩服,這妞和呂公子扯得不錯。呂家的大管家是先找到村長,村長一起陪著來道歉,這妞以後在村裏,可以繼續仰著臉做人,就是鼻子不要朝天就行了。
“郎中,這是咋回事?”大根等村長三個人過去,趕快喊住淩墨。淩墨當然願意詳細地解釋:“是呂家的人來給福妞賠禮的。”
大根瞪圓眼睛:“是真的?福妞現在麵子大,請她對呂家說一說,免了咱村的稅多好。呂家的公子可是京裏坐官,有話要和皇上去說的人。”
對於大根這樣的粗人,淩墨隻能裝模作樣配合:“你這好主意,自己和福妞說去一定行。”然後淩墨對著大莊的哥哥大根開始訴苦:“可憐我就租個房子,還要幫她迎來送往。”
“咱家大莊開了年就說媳婦成親,”大根也是毫不含糊地說出來:“我來找福妞訂大魚,以後這家裏的事情,就多多麻煩你了。”伸出手在淩墨肩膀上一拍的大根,給他一個你明白的笑容,大步進去院門:“福妞,大根哥來訂你的魚了。”
站在院門外的淩墨撫著自己肩膀上被拍的地方,等大根進屋去,才小聲嘀咕:“以前也是麻煩我,聽你說的,象是你家大莊手裏移交給我一樣。”
福妞正在屋裏和有栓看呂家送來的點心和一個小小匣子。大根進來,有栓把點心和匣子都收進去,再送出來的就是平常的點心。
看到淩墨進來,有栓喊他一聲:“淩大哥,進來和你說話。”大根在堂屋裏就嘿嘿笑:“福妞,你這屋裏有了主事的人。”
“還算勤快,就認下表弟。”福妞一臉漫不經心:“年紀小,有了大事還是我出麵才行。”屋裏聽著的淩墨咬一下牙。哥昂藏好幾尺半,真的量過,比這妞高出來不少。就是剛才送客人,也是哥送出來看著象回事不是。
有栓把小匣子打開,小聲喜歡一下:“銀子,”匣子裏是二兩銀子。淩墨眯著眼睛拿起這小小銀錠:“這是你姐的精神損失費。”福妞名聲起價二兩。淩墨有了底氣,以後再得罪我,我也胡扯一通,再用二兩銀子買好她。
“二兩不少了,”有栓覺得不少。再打開送來的點心盒子,一打開來先是香氣撲鼻,全是上好的點心。點心上核桃蜜棗圓眼幹都是眼見的。
堂屋裏大根和福妞談笑風生,福妞對於大莊要成親,是覺得大喜。以後大莊不會再時不時出現,要知道他光出現幫幹活也倒罷了。大莊幹過活後會用怨男的麵色、怨男的眼神看著福妞,往往看得福妞直發毛。
這下子可以擺脫大莊,福妞當即拍板:“一個村裏人沒得說,送你三條大魚。”大根哈哈笑得震天響:“福妞你一定要發家才行,這響快勁兒不發你家都不對。”
堂屋裏是笑聲震天,裏間屋子是不時有輕微的響動傳出來;
堂屋裏福妞聽過奉承話大樂,推著點心盒子給大根:“大根哥,吃個糙點心。”大根當然欣然:“俺家過年,還舍不得買點心,就是多買幾斤豬肉吃。”
裏間屋子裏輕微響動依就,有栓嘴裏塞著一塊點心,懷裏緊抱著點心盒子,人縮到炕裏麵含糊不清地道:“俺姐還沒有吃呢,俺們一個人隻能先吃一塊兒。”
淩墨嘴裏塞了兩塊點心,這是他手快一次拿了兩塊塞嘴裏,再就過來和有栓商議:“……人人有份……俺們仙癡(先吃),”他說話嘴裏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