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過，她還得替她男朋友難過。
但是沒關係，她當時想，自己還是挺能忍的，所以沒關係，安然也沒那麼好，所以沒關係。
她可以忍受雙倍的痛苦，隻要宋知別毀了自己的人生。
她在乎的人不多，失去的人又太多。她實在太在乎宋知，又太害怕失去。
當時的宋知看起來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她不希望他再失去他的以後，他的未來，他的人生。
所以，隨便你報複我。
我喜歡你，我心疼你，我理解你。
所以都可以。
但現在，她終於看清楚了，她不是最後一根稻草，宋知也不會再倒下。
既然沒關係了，那就放過她吧。
宋知怔住，宋安瀾太理解他了，太照顧他了，他好像從來沒看過宋安瀾為安然難過，他理所應當地認為，宋安瀾跟他一樣恨著那個惡毒的女人。
他忽然意識到，宋安瀾也很能忍。隻是他隱忍仇恨，而她啞忍痛苦。
他一時說不出話，顯得莫名狼狽。
宋安瀾話盡於此，不忍再重。她隻是說：“哥，你能不能，宋知一點兒？”
宋安瀾繞過他，伸手拉開門。
宋知倏地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他的聲音又澀又冷，像含了一口用薄刃在山野裏堅硬的岩石上刮下來的碎屑：“你這是什麼意思？宋知在你眼裏，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宋安瀾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怕隔牆有耳，她聲音放得很輕，但咬字清晰：“不。”
她很坦然。
“宋知在我眼裏，是個很會控製感情的，人。”
宋安瀾走了很久。
宋知站了很久。
保姆洗完澡過來照看宋淮安，看到宋知沉默如鬆地站在宋淮安的搖籃前，一驚：“……這麼晚了，您還不睡呀？”
宋知周到地掖好宋淮安身上滑下去的薄毯，抬頭微笑，方才的僵冷麵色仿佛未曾出現過：“來看看他，怕小孩子晚上亂動著涼。”
保姆訥訥道：“哦哦……好……”
宋知獨自上了樓，坐在宋安瀾門前，很久。房裏開著空調，門縫裏滲出冷意，直往他身上鑽。
他聲音很小，知道對方不會聽見，但他就是想說。
“我不是你哥。”
他執拗地重複著這句話，就像是宋安瀾之前固執著不肯喊他哥。
抱著某種可笑的，但失去了就會崩塌的，信念。
……
胡伊嘉總感覺這兩天回頭的時候哪裏不太對勁。
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
這種詭異的感覺一直纏著她，搞得她上課都不能安心睡覺了。
“胡伊嘉，唉，胡伊嘉，”正上英語課呢，馬候又跟叫魂一樣小聲叫她，“你上次英語課堂聽寫訂正了沒？借我抄抄。”
托這兩天揮之不去的詭異感的福，胡伊嘉睡不著覺的時候就無聊地補完了作業，她把練習本往後遞，偏了偏頭，隨口道：“馬猴，你好像又長長了。”
馬候眼疾手快地奪過作業本，也沒在意，下筆如飛，回道：“看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什麼叫長長了，老子正值青春期，長高個兩三厘米不是很正常嗎？”
胡伊嘉想了想他的比例，回嘴道：“那你倒是長長下半身啊。”
馬候腦子一直挺抽抽，聽了這話，急赤白臉地就反駁：“嘿你這女流氓，你沒事幹關心我那方麵幹嘛？”
胡伊嘉莫名其妙道：“我怎麼不能關心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你從六四分變成八二分吧，這也太反人類了。”
馬候反應倒是反應過來了，不過他一直不怎麼要臉，胡伊嘉這麼貶他，他就準備開個腔燥燥她殺殺她的威風。
低頭玩手機的裴少安突然踹了一腳馬候的板凳，淡聲輕嗤道：“他腦回路就長得就夠反人類了。”
馬候還在贖罪期，裴少安一開口，他就訕訕閉上了嘴巴，把諢話掐滅在搖晃的椅子裏，老老實實抄自己的英語訂正去了。
胡伊嘉聽到裴少安難得搭腔，還是幫著她嗆聲馬候，又驚又喜，樂滋滋點開“華銘中學裴少安粉絲後援會”群跟好姐妹們分享去了，被一連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淹沒，半個腦細胞都沒分給馬候了，自然不會再琢磨馬候之前略顯怪異的回話。
馬候很快抄完了，搗搗胡伊嘉的後背把英語練習本遞給她。
胡伊嘉頭低著刷手機，一隻手往身後胡亂接了接。
交接雙方都很不走心，本子理所當然地掉到了地上。
胡伊嘉罵了馬候一聲，彎腰去撿。
她隨意掃了一眼，後桌下半部分格外空蕩，空蕩得不太正常。好像缺了什麼，缺了什麼呢……？
嗯？
馬候怎麼沒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