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說罷昂首,眼神中流露出試探後的篤定,仿佛在等待她出聲否定。
果真,裴瑜眸現歡喜,幾乎是奔跑著,快步到他麵前:“不,我—”
“行軍繁忙,還需處置沿途魔物。”
宸揚側步擋在兩人中間,卻隻看向鍾離說,“我沒空,且沒必要去管隻小妖。”
後者並未言語,詢問似地望向旁邊一位,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裴瑜忽而挺起腰,斬釘截鐵地說:“我能照顧好自己,你且放心。”
近年來魔物紛爭不斷,四處施虐屠殺亦是常有之事。他與鍾離本就是奉命前來追查魔物蹤跡,其間所遇見皆為凶惡和醜陋。
而這小妖之前提及魔物時,還是副嚇破膽的模樣,哪裏能再去承受殺戮。倘若受到驚嚇,多半又要哭哭戚戚,著實惹人心煩。
宸揚蹙眉,瞥見她小腿傷痕,莫名升起火氣:“我說不可便不可,你趕緊尋別的去處!”
裴瑜惱得雙手叉腰,胸口起伏著,又踮腳反駁:“腳下路由我選擇,更無人能改變我的想法。”氣呼呼,鼻尖泛起紅,“你如此小瞧我,總有朝一日會後悔。”
她言辭聽似激憤,眉宇間卻藏起笑,與其說在羞惱抗辯,不如是撒嬌更為貼切。
話落,宸揚自嗤鼻冷嘲幾句,除掉些鬥嘴之言,倒並未再強行勸說。
照理講,兩人本應是初次見麵,卻都熟悉對方話術。尤其那位小姑娘,紅口白牙間,竟與宸揚吵得不爭上下。
百年歲月,真是第一次有人做到這般,非但不怕他的臭脾氣,還會以嬌小身體張手保護
鍾離想起方才的場景,忍不住在心裏讚歎,繼而磨搓下巴,眼神在兩人間來回轉。待見宸揚濃眉越蹙越深,薄唇極力壓抑不耐,才慢悠悠上前,搖搖手,做勸慰之姿:“好啦,何必爭這口舌之快?”
宸揚又哼了聲,嘴唇張開又閉上,再不能忍,索性拂袖而去。
裴瑜臉頰紅撲撲得,見他要走,又踮腳揚手道:“回見呀,宸將軍。”
話落,他動作一頓,轉瞬又朝前走,步子比剛才更重。
裴瑜見狀卻笑,足尖落回草坪,眼神仍黏在他背影,紅唇輕抿,眸間流露出勝利的喜悅。
片刻,聽見輕咳了聲。
她趕忙繃直唇角,垂手,較為恭敬道:“鍾離上,將軍。”
這會兒,她已全然是個符合禮數的普通女子了。
鍾離忽而有些失落,垂眸笑了笑,才回:“不用這般叫我,倒顯得生疏許多。”
她並未回答,卻側目,避開接觸眼神。
鍾離微怔,片刻又問道:“我們本應初次見麵,小姑娘,為何唯獨對我如此警惕?”
他仿佛佩戴了麵具,即使唇角上揚,仍難以分清真實情緒,看似和善,卻又深藏心機。
風吹來,河水泛起波紋,淺藍浮蕩而去,一如在竹屋潭池裏的那抹劍氣。
裴瑜依舊沒答,隻頷首做禮:“我並未有此考量,是將軍多慮。”
無趣,無趣
鍾離重嘖,忍不住搖頭:“也罷,你且跟隨我,一同回駐地罷。”話落,忽而瞥見她眼眸亮起,不由得提高音量,打趣道,“但你可得小心,若闖出禍端,我可攔不住宸揚的脾氣。”
“將軍無需擔憂。”
裴瑜眼中滿是歡喜,仍維持平靜,“我自有分寸。”
至此,鍾離亦不好再說什麼,隻得拂袖,朝前帶路去了。
越往前走,腳步越輕快。
裴瑜琢磨些許,已然對現在狀況有所猜測:在百年前,神魔大戰沒有發生,甚至古棧橋也隻是地點而已。宸揚並非誕生即魔族,而是同鍾離一樣的神界身份。就三兩對話看,兩人關係必然是好友或同袍。
可為何百年後會是一神一魔呢或許,自己亦能借此機會,搞清楚恩人真正身份。
她沉眸,不由得抬頭盯向鍾離背影,目光諸多揣測。
前方人卻仿佛並未發現,仍處之泰然,提步間,恰是副翩翩公子模樣。
沒過多會,似跨過道透明的門。周圍忽而變得喧囂起來,
裴瑜探眸去瞧,見諸多神兵來往於此,或相互交談,或坐地休息,與凡間話本描述並無太大差池。
正中央擺放兩座營帳,規模設置更比旁餘華貴。
鍾離駐足,邊側身邊道:“小姑娘,你且”話剛起頭,尾音卻散風中。
背後空無一人,那嬌弱身影不知在何時,已經放輕腳步離開了。
有路過神兵見他愣在原地,便趕上前問:“將軍,可是探到魔物消息?”
鍾離本眺目看去,正巧窺見簾帳垂落,心下了然,便擺手示意,笑咳說句無事。
對方這才報劍做禮,繼續率領隊伍去旁巡邏。
腳步聲由遠及近,忽而停在麵前。帳簾搖晃投出陰影,偏巧落在筆畫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