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雙目的冷意,冷得根本不像在看著一個活人,在這個孩子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是死人一樣,殺與不殺,全無分別!
此時,夜冥亦察覺到場麵的尷尬,遂道:“殘雪,本座尚有一事與昕兒磋商,你且先把這個頭顱處置掉吧!”
其實殘雪如何處置尹昊的頭顱,夜冥根本無心理會,因為他殺一儆百的目的已然達到。
殘雪沒有點頭,也沒有應承,隻是像跟冰冷的木頭一樣,緩緩的轉身,緩緩的步出日月神教的光明神殿,尹昊的頭猶在滴血……
好多的血,多得殘雪難以與夜冥算清!
夜冥看著他冉冉消失的背影,忽然問身畔的黎昕:“如何?”
黎昕淡然道:“他很冷。”
夜冥笑道:“很好,本座要的正是這樣的人。”
“但……”黎昕欲言又止。
“哦?”
黎昕毫不諱言,麵露憂色道:“他,冷得令人心碎!”
是的!黎昕說得一點沒錯,他冷得令人心碎。
可是他做夢也沒想過,這個喚作殘雪的小師弟,在許久許久以後,終於幹了一件使其痛如刀割的事,真的令他心碎。
徹底心碎!
雨下得更急,更劇,一直下至夜深人靜。
滂沱大雨,像是企圖把今早一段不堪的血債,要以雨聲掩蓋,私下了結,讓這段血債隨雨聲湮沒人間……
不!上天太不公平,絕對不容就此私下了結!
殘雪赫然仍提著尹昊的頭,和那柄屠刀,在漫天狂嘯的風雨中,他冷然地佇立。
自今早步出光明神殿後,他就一直的向前行,終於行至這裏。
這裏是日月神教一個人跡罕至的偏僻角落,他就在此由早站至如今夜闌人靜,並沒有人發現他,他也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自從阿爹死了後,周遭所有人的生生死死,於他,隻覺全是莫名其妙的身外事,他一直如死神般冷視蒼生興亡,然而今天,他再不能冷視!
因為今天,他親手殺了一個和阿爹一樣疼他的人——尹昊!
連最親的人也可以殺了,還有誰不可殺?
他有一種完全墜落於地獄的感覺,一種萬劫不複、永無翻身的感覺,不單身體,還包括他的靈魂!
如今方才驚覺,尹昊等人原來比他幸福多了。
慷慨赴死何其幹脆容易?一死便可一了百了!但偷生的人卻要背負所有死者餘下的痛苦,簡直重得連腰也無法挺直。
但殘雪的腰依舊挺著筆直,任憑寒冷的暴雨把他打得全身濕透,他沒有向命運折腰!
他隻想破例一哭,為阿爹,為娘親,為每個慘死的尹家之人,好好哭上一場!
他一頭散發盡濕,發絲下他的前額,雨點沿著發端滴到他的眼睛裏,再由他的眼睛狠狠滑下他的麵龐,似“淚”。
卻非他真正的眼淚。
他的身休已漸漸被雨水打至凍僵,他可以感到支撐自己的力量正一分一毫地流失,他始終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快要倦得倒下僵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