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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無邊無際的滄廖,花園內的樹木悄無聲息地生長,經冬不凋的玉帶草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蜿蜒前進,朝著還亮著燈火的書齋潛去。
瞬息間,一道劍光宛若潑墨一般,橫掠而下,將那一條窸窸窣窣的小蛇斬為兩半。
黑衣侍衛身形若隱若現,即便隻是一絲輕微的風吹草動,便會即刻現身,將隱患消除於無聲無息中。
書齋裏燈火通明,沐易航伏案翻閱著手頭的案卷和文書。下屬前來報喜,他卻淡淡地鎖眉不予理睬,似乎並未放在心上,直到。
“死了?”下一刻,握著朱筆的手驀地一顫,沐易航抬頭望著躬身稟告的屬下,俊秀的眉宇間泛起了一絲來不及壓抑的慘痛。
“風堂主的人馬已經控製了整個霹靂門,沈冰玉的屍體也已經找到,隻是那烈晟卻不見了蹤影!怕是已離開多時!”低著頭,聲音恭敬而虔誠,趕回來報告的人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實情。
明滅不定的眼底劃過一抹凝重的微光,一襲白衣的沐易航霍然起身,從桌案前走了出來。
仰起頭,清俊的臉上交織著複雜而陰鬱的表情,他的目光變得遊離而茫然。
那樣一個女子,不該落得如此的下場!烈晟竟忍心......
頹然地擺手,示意屬下退了出去,沐易航抬起手指抵住了眉心,高挑的身子卻微微有些僵硬,他的目光漠然地晃動了兩下,忽然沉沉地垮下了肩膀,獨自一人走出了燈火昏黃的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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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流霜清輝,月色如煙,不時有輕風微微拂來,吹得滿園的竹子瑟瑟作響。
石桌前,粉淡的花瓣伏了一地,是被夜風吹過來的。
長廊上遠遠走過來的白衣公子,衣衫顯得分外單薄,他神色冷清地向前走著,走得很慢,雙手負在身後,指間多了一隻竹簫。
端坐在石桌前,他揚起頭,望著懸掛在枝頭的一彎明月,孤寂的嘴角慢慢染上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沐易航啊沐易航,你可是感到孤獨了?”白衣男子若有所思地遙望著滄廖的月色,清雅的眼睛裏有迷離無助的光在隱隱閃動,“形單影隻,卻也不知不覺習慣了吧?”
冷峭的話語,夾雜著一絲冷冷的自嘲,淡淡地脫口而出。下一刻,他感覺到有人走近。
一件金色的猞猁裘輕輕披在了他單薄的肩上,“少主!夜裏風大,當心著涼!”紫衣輕柔的話語響起在耳畔,有些顫抖,卻夾雜著隱忍的關切。
周身的寒氣被擯除在外,這一刻,沐易航的眼光劇變。
在那麼近的距離中,紫衣女子明顯地看見他的肩膀在不知所措的暗自發抖。
微微一怔後,沐易航站起身來,迷亂的眼睛又恢複了清醒睿智,再也看不到絲毫的軟弱。
“你看那兒,有一顆流星剛剛墜了下去!”歎息一聲,他抬起手中的竹簫,漫不經心地指著遠方的蒼穹。
“沈冰玉死了,霹靂門也已經順利拿下,少主卻似乎並不怎麼開心?”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紫衣女子下意識地咬了咬唇角,神情似喜似悲,輕不可聞的聲音裏夾雜著些許惆悵,“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隻是那顧少康還沒有回來,隻怕這城隍廟一行正如江先生所預料的——不會怎麼順利!”寒淺地笑了笑,沐易航的神色逐漸冷清了下來,深不可測的眼眸裏出現了洞穿一切的冷漠。
紫衣忽然心頭一緊,她轉過頭,凝望著一直高高在上的落寞公子,看著他眸底強忍住的哀痛,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冷。
像沐易航這樣的人,即使有軟弱的時刻,也會強忍著不顯現出來!即使在她這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妹麵前,他也從來不曾卸下自己強勢的武裝。
看著這一張宛如揉進了世間一切珠輝玉映的英俊容顏,紫衣女子的目光變得哀婉而晶瑩。
他眉頭糾結的氣吞山河,他眼底深埋的桀驁不馴,他唇角緊抿的痛苦掙紮,他背影流瀉的落寞憂傷……
隻有坐居半壁武林江山的沐易航才會這樣竭力壓抑自己的感情,他留給屬下的永遠是嚴厲、張揚、決絕。令大江南北六千粉黛盡折腰的“驚才絕豔”或許僅僅隻是源於他的一向善於隱匿的本能。
隻有一個飽經滄桑、嚐遍世間冷暖的人才會如此習慣,冷漠無情已成了一種處世的本能。
夜深人靜時,獨自舔食傷口,但這或許不是最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這種形單影隻、刻骨悲涼已然成為他生命中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習慣。他早已不知道該如何去安置自己稍稍柔軟的心悸,霎那間的舉手無措,抑或是殺與不殺之間的徘徊!
兩個人不再說話,靜靜地望著天空的皓月,仿佛沉浸到了某種不可逆轉的光陰裏麵。
沐易航八歲那一年,曾經莫名地走丟過一回!前任堡主沐清愁為了找回無故失蹤的兒子,聯係武林各大脈係,調集了勢力範圍內所有可供調遣的人馬,幾乎把整個大江南北翻了個遍,最後終於找回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