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張勁弩張開,漆黑的利箭呼嘯脫弦,從四麵八方射向大堂中央。
“唰!”就在同一刹那,靜水堂堂主的耳際傳出了猛烈的呼嘯聲,似乎有什麼利器破空而來。
心神一陣警敏,唐璿霜手腕反轉,長劍豁然出鞘——那是她平日極少動用的佩劍:靜心劍。
避無可避的,靜水堂的堂主傾身將薛嵐護在了身後,然後揮劍砍向那些如雨點般稠密、呼嘯而至的黑色箭頭。
一襲白衣穿行在潑墨般的箭嘯中,艱難的往門口移去,手中利劍橫封斜掠,盡往虛空裏斬落。劍不過三尺,然而劍上發出的強烈劍氣、卻刹那間截斷了半空縱橫的冰毒之箭,劍尖和氣勁對撞的刹那,光華四射,交織出一片片飛舞的夜光蝶。
薛嵐被他牢牢地護在身後,湛清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側臉,仿佛想要抓住她臉上的每一個神色。
唐璿霜素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隻有凝神運氣時的專注神色。她的心弦繃得很緊,不敢有一絲一毫放鬆的跡象。
帶毒的冰箭在被砍斷了以後,去勢尤自未歇,反彈著倒射回去。無形氣勁過處,那些幕後的放箭人根本看不見、也來不及躲,紛紛驚呼慘叫。
直到大堂恢複了一片安靜,地上已是鋪的滿滿的一層短箭殘頭。
唐璿霜頹然地轉腕收劍,方才那一陣猛攻似乎耗盡了她的真氣,她低頭微微喘息,額角筆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殷紅的血花從前方帷幕上緩緩流淌了下來,薛嵐的眼神有些驚駭,他怔怔地注視著正前方的那一道血淋淋的幕帳,臉色無比慘白。
這時,突然有一道冰冷的光芒落入了他恍惚遊離的眼睛裏,帷幕後有一雙帶血的眼睛正在拉弓。
“小心!”唐璿霜驚呼一聲,沒有絲毫猶豫,便搶身出來擋在了薛嵐身前。
箭風似乎將身側的空氣都凝固成冰,白衣女子隻覺得猝然有一支寒冷的冰箭洞穿了她的心肺,瞬間遍體生寒,她肩膀哆嗦了兩下,陡然間覺得窒息,踉蹌著往後退去。
“璿霜!”薛嵐身子猛震,向前擁住了她,同時纖指用力一揮,幾根銀針脫手而去,直直地呼嘯著向前方那道帷幕刺去。
“砰!”一聲慘厲的悶吼之後,血跡斑斕的帷幕後麵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天在旋,地在轉,眼角暴跳得厲害,薛嵐仿佛猛然受到強烈的刺激,他蒼白著臉怔怔地叫喊著。
“璿霜,你醒醒啊!你醒醒?”臉色漸漸變成死灰色,眼睛卻是觸目驚心的清澈,白衣女子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倒在了他的懷裏。
——
彌漫著一層熱霧,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茂林,中央有一汪清澈見底的溫泉,隱隱泛著青浪白波。
唐璿霜被輕輕放在了溫泉旁邊的石堆前。
薛嵐看著她,僵硬的雙手在探出去的片刻猶豫了半天。
然,他必須要救她。
白衣女子靠在石壁上,低垂著臉蛋,仿佛死去一般的安靜。
薛嵐的眼睛裏,有掩飾不住的擔憂絲絲縷縷泛起,那個瞬間,這種深沉的無力感迎麵擊來,幾乎將這個叱吒風雲的神醫擊倒。
蹲下身去,他低頭看了她許久,胸臆中仿佛有無數聲音在呼嘯著、要掙脫束縛壓抑而喊出來,然而他還是什麼都沒有再說,隻是霍然抬起手去、輕輕解開了她胸前的衣衫。
白衣女子沒有一絲反應,黯淡蒼白的臉頰有幾滴飛濺而起的水花停在腮上,在晨曦的冷風裏漸漸冷凝如冰。
雪白的衣衫在他的手指下一層一層地剝開,露出來了潔白晶瑩的肌膚,薛嵐深吸口氣,又深吸口氣,然後抿著嘴,狼狽地別開臉,於此同時,他伸出手去拔左胸上那一隻墨色的短箭。
似乎是覺察到了沉痛之力,白衣女子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了輕微的呢喃聲,卻忽然抬起手想要推開他——那隻手,已經漆黑如墨。
看見這樣可怖的毒性,薛嵐的手都有些顫栗。
深深地從丹田裏提了一口真氣,他的手緩緩運氣,然後迅捷用力。
“噌——!”
冒著寒氣的短箭握在了他戰栗的手指間,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女子,薛嵐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冒犯了姑娘,實在是迫不得已!”
丟掉了手上的毒箭,目光低垂著回過頭來,他自顧自地道歉了一句,然後雙手把住對方的肩頭,輕輕埋下身去,吮吸著殘留在肌膚裏的寒毒。
一口、一口的血箭從他的口中噴出,灑向一邊的碎石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待得白衣女子的臉色漸漸恢複了正常,薛嵐終於欣慰地閉了閉眼睛,然後側過身頹然地,無力地靠在了石頭上,用衣襟裹好了對方的身體,他抱著她,疲憊地,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