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直筠疾言厲色,但音量放低了:“怎麼是無稽之談!我曾親耳聽到齊儔醉酒喚你名字,說對陛下有奪妻之恨。陛下從前雖說多病,但一直細心將養,必能長命百歲,怎麼你一來陛下就駕崩?定是你這水性楊花的妖後謀害陛下!”
宋韞嗤笑:“枉我以為,先帝不拘一格留你在後宮是信任你,愛惜人才,沒想到閣下竟是如此愚鈍之人,枉費先帝費心護你。”
“你!你說什麼!”陳直筠更怒。
“我進宮前與今上確實曾有一麵之緣,不過那是幾年前了,我並不知他對我心意至此。不過,如今想想,也合理。”宋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角,勾唇輕笑,“我這樣天生麗質又秀外慧中的,舉世難得,就算是皇帝,對我一見鍾情有什麼奇怪?”
陳直筠臉色通紅,興許是被氣的,興許不是。
“美色誤人或許是真。但說我謀害先帝,實在冤枉。先帝主動迎娶我,是我能謀劃的?太醫診斷先帝死於疾病氣血枯竭,這也是我能謀劃的?先帝傳位今上,有加蓋玉璽的遺旨為證,內閣諸位大人都檢驗過,這由得我謀劃?僅憑隻言片語就妄動惡念,報恩反成積怨,手段還那般低劣。此等頭腦與氣量,何必去前朝搏殺,便是你所瞧不上的妖後,你也不配做對手。”
一番陳辭,陳直筠啞口無聲,半晌才懊惱訥訥道:“果然如裴歡所說,先帝娶你,是明智之舉。”
宋韞片刻才想到陳直筠口中的“裴歡”是裴季狸。
歡是他的名,季狸是他的字。
有的名字聞名如見人,有的名字和本人脾性相去甚遠。
裴小貓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真是和歡半點不相幹。
“他讓你看士子殿試,也算是讓你有個念想,興許還是先帝的遺願。”宋韞道,“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脫去宮裝,以讀書人身份去乾明殿答辯,展現你一生襟抱淩雲之才?”
戳中痛處,陳直筠神色頹唐:“本來先帝允我改名換姓下一屆參考,但現在……”
“今秋恩科,敢去考嗎?”宋韞看他。
“恩科?”陳直筠抬起頭,雙目放光,“哪來的恩科?康國開了明年恩科,我國並未——”
“我去跟新帝說,就有了。”宋韞微笑,“畢竟我是禍國妖後,又和新帝不清不楚,進兩句讒言有什麼難的。”
陳直筠臉色又紅起來,宋韞這回知道他是臊得慌。
“太後大人大量,往日得罪,陳直筠若有出頭之日,定向娘娘鄭重謝罪!”
陳直筠退步作揖,宋韞將他手肘扶住,“人多眼雜,不必多禮。走吧,趕緊回宮換身衣裳,宴會快要開始了。宴會散了,去我那拿那套文房四寶,不是大家珍品,我親手製作,權當提前祝你高中的賀禮。”
陳直筠紅著臉點頭,跟在宋韞身後。
快到自己居住的長泰宮,陳直筠突然想起來問:“娘娘怎麼認出我是男人?”
宋韞但笑不語。
我做女人的時間可比你長多了,從前沒往那方麵想,看你太監打扮還不明白,真是枉費了自己喬裝多年。
·
清明節宮宴,宋韞被尊在上位正中,左邊是新帝齊儔,右邊是皇後蘇明珠。
因為是為先帝祈福,宴會並未準備歡快濃豔的歌舞,隻有一班樂伎演奏梵音。
宋韞吃著寡淡無味的齋菜,蘇明珠出聲安慰:“娘娘莫要過分哀痛,先帝在天有靈也不願娘娘哀重傷身。”
宋韞點頭,本來是沒有多哀傷的,聽皇後這麼一說,倒記起來要演一演了,揾了揾眼角,不再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