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走向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班嬋是魔道不假,可是追根究底,誰對誰錯?
真說起來,當初各宗門的手段也並不光彩,甚至可以說是見利忘義,咎由自取。
謝小琴眉眼依然冷峻,夜行俠吐沫橫飛時,班嬋在暗自恢複靈力,治療傷口。
“即便如此,班嬋,你殺人奪舍是既定的事實。”佛宗長老口念阿彌陀佛,“自甘墮落修魔道,走歧路,便怨不得旁人。”
夜行俠嘖嘖兩聲:“我說三師姐,人家髒水都潑到你身上來了,你真準備一聲不吭?好吧,那我來罵,你們把人家一族都霍霍沒了,怎麼著,不準她報複回來?報仇雪恨這個詞你們懂不懂啊?別說奪舍,換成本妖主我,給你們幾個宗門骨灰都揚了信不信?”
崩的一聲,謝小琴手中的萬年桐木琴發出清脆悅耳的動人樂音,夜行俠臉上霎時多出一條血痕。
他一直在提防有人動手,所以閃得及時,音波這才隻擦到臉頰,傷口滲出血跡,夜行俠齜牙咧嘴,幹脆利落地躲到班嬋身後:“哎呦喂,師叔下手太不留情了,好疼好疼,班嬋,我該說的都說了哈,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事。”
靈脈和靈根哢嚓哢嚓碎成了一片片浮在靈府中,靈魂深處,隨之出現的裂紋蔓延得越來越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班嬋咽下湧出來的血,麵色鎮定得看不出一絲破綻,她抬起頭,聲音仍然清脆幹淨:“讓我走。”
“不能放她走!”
傀門長老上前一步,聲如洪鍾:“那些過往之事誰知道真假?今日我們隻就事論事,你是魔道,而我傀門與魔道不共戴天,想走,除非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若不趁她病要她命,誰知明日會帶來多大的禍端?
旁人看不出班嬋細微之處的異常,可是扶月整日和她在一起,還特意在這方麵訓練過,一眼就分辨出三師姐眼神已經十分疲倦,身體輕微地晃動,她快要堅持不住了!
扶月再也顧不得其他,奮力推開其他人衝到班嬋麵前,擋在前麵,聲音顫抖,淚濕眼睫:“三師姐已經受了重傷,你們看不到嗎?她的靈脈靈根已經碎了!讓她走!”
梅花枝擊碎靈根,樊籠劍斬斷靈脈,奪舍之術無所依托,班嬋餘生再也不會對他人產生任何威脅,她……隻是不想太過狼狽地死而已。
扶月乞求的目光看向包圍圈之外的年輕弟子。這些人中有很多都將三師姐視為心中的一輪明月,對她滿懷傾慕,肯定有人願意出麵,哪怕求求情,說兩句好話也好,三師姐快要等不起了。
賀蘭憫之想出頭,被薄秋水一拉,心中的猶豫占了上風,到底未能說出一個字。
目之所及,所有人的視線都撇向一邊。
沒有,居然……沒有人。
扶月滿心悲涼,卻不放棄,仍舊擋在班嬋麵前,不肯後退半步。
沒關係,她帶三師姐走。
梅絳尊者搶先動手,梅花枝拂過之處靈氣橫掃,花草折斷,樓台崩塌。
扶月的瀲月環當中斷成兩截,她噗地噴出一口血,靈府不斷震顫。
班嬋抓住她的手,想推她離開,聲音有些不自覺的哽咽:“夠了,足夠了。”
傀門長老的影子傀儡瞬移到扶月跟前,兩隻金屬手臂寒光閃爍,掌握著生殺奪予的可怖力量。
班嬋伸出完好無損的左手,想阻止傀儡對扶月的傷害。
“不要!”
扶月心膽俱裂,去追班嬋的動作,心中的呐喊聲嘶力竭。
共嬋娟從班嬋識海疾射而出,托起扶月的手,引導她擋住影子傀儡,旋轉的玉盤邊緣鋒利地割斷傀儡手指,破壞其中流轉不絕的靈氣通道。
噗嗤噗嗤,影子傀儡不敵靈寶鋒芒,破氣球一般在漏氣後停滯不前。
共嬋娟光華璀璨,乖順地停在扶月手邊,任她驅使。
謝小琴在內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雞,望著場中央的兩個人,更確切地說是看著扶月和屬於班嬋的本命靈寶共嬋娟,陷入迷亂和自我懷疑中。
扶月摟住班嬋的腰,踩在共嬋娟上,瞬間飛出包圍圈之外。
蘇瑕眼神一定,伸手攔住不肯罷休的其他尊者,用密語傳音問扶月:“你若是和班嬋走了,便是與魔道同流合汙,四極宗會立即廢除你的弟子身份,將你逐出宗門。”
扶月沒有任何停滯,駕馭共嬋娟拚命前行,化為天際的一道流光。
蘇瑕笑了一聲,無視謝小琴的怒火,直到兩人徹底失去蹤跡才放下手,徑直走到一攤血跡旁撿起樊籠劍,握劍時隱隱顫抖。
也好,不相見,便不思念。
一場盛會,匆忙結尾。
遠在千萬裏之外的佛子空劫放下手中的念珠,睜開眼,微笑歎息:“扶月,你果然是最大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