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孔意想起那個尷尬的午後,還是會臉紅。
孔意的腸胃不好,幾天便秘,幾天鬧肚子,反反複複沒個完。這幅腸胃實在不適合長在一個學業緊張的高中女生的肚子裏。但這幅腸胃,確確實實存在著,也紮紮實實折騰著。
那個下午,毒日頭高高的,強烈的光照在水泥操場上,一股一股實打實的熱浪隨著光影撲麵而來。坐在窗邊的孔意盯著空無一人的操場整整一節課,終於轉過頭看向了黑板。孔意努力控製著麵部肌肉,讓哈欠在嘴巴裏麵誕生又消亡,哈欠連連,孔意被迫吞下了一個一個氣團,肚子裏咕嚕咕嚕,氣團上躥下跳,從小腹躥到腋下。
教物理的李老頭在講台上唾沫橫飛的說著,粉筆頭在黑板上吱嘎吱嘎作響,畫出一個一個力學線條,孔意看不懂,也不打算看懂了,反正今後自己會去文科班的。李老頭五十多歲了,人不壞,對孔意也很客氣,隻要孔意上課不發出怪聲,隨你睡覺也好、發呆也好,幹啥都好。老李唯一的缺點應該就是個子矮,和學校新買的講台站在一起,隻比講台高半個頭,想胳膊撐住講台擺個帥帥的姿勢那是不可能了。學生們送給他個深奧的外號“根號二”。學生中盛傳食堂裏某個膀大腰圓的婦女是老李的媳婦,老李同她打架,都要站在小板凳上撐氣場。物理題目的解題步驟又多,黑板的上半部分,李老頭需要跳起來去敲,看上去又滑稽又尷尬。每每看到李老頭起跳,孔意就心生同情,不敢看下去。
“來來來,這個問題再提一提來”,聽到這句拖堂的慣用語,孔意想哭了,她堅持了快一個小時,膀胱和腸子要炸了。
來這所學校也半年多了,孔意仍然沒有習慣學校的生活。毫無隱私的廁所,前一個還沒有擦幹淨屁股,後一個已經叉開腳站在身後等位了,搞得反而是拉屎的那個人很抱歉,生怕自己一個撅屁股,就蹭到同學幹淨的褲腳。那麼大個學校,孔意轉著圈的數了,高一樓有三十五個班,隔一層一個女廁所,統共才三十個坑位……來了大半年,孔意的生物鍾徹底紊亂了,便秘導致痘痘在臉上肆意橫行,一層未愈又加一層,額頭和下巴上深深淺淺的痘印讓孔意隻能拚命洗臉、洗臉、再洗臉。孔意覺得自己就是一隻癩蛤蟆。
今天,為了搶坑位,她打算再一次鋌而走險,從後門溜走……
每個教室的後排都存在著一群又帥又講義氣的哥們兒,高一五班,當然也不會例外。
幾個哥們兒看到孔意開始偷偷的挪腳、挪凳子,悄悄的蹲下來,兩手分別抓著腳踝,一動一挪,哥幾個紛紛挺直腰板幫孔意擋著。孔意低著頭屏住呼吸,蹲在地上,慢慢挪出了後門……
出了教室後門,孔意不敢站起來,繼續蹲在地上挪著。教室的玻璃門窗又大又亮,視野超好,為求保險,還是再挪遠一點比較安全,孔意可不想在關鍵時刻被李老頭抓做典型。倒不是怕老師批評,而是怕罰站,肚子痛,憋不住了。
孔意保持這個奇怪的姿勢,向樓梯邊女廁所挪著……直到她聽到一聲嗤笑。
孔意惱羞成怒的向後看去。一個“高、大、壯、土”的男人斜倚在欄杆上,一手夾著煙,一手拿著書,正在吊兒郎當的笑著看自己。似乎怕陽光太亮了,這人眯著眼,眼角勾起一道細線,馬上要揚進鬢角去了。嘴角抿著,不懷好意的樣子。這笑容,還有這吊兒郎當的晃腿,夏日午後的強光照在那個人的臉上,很亮。孔意嚇蒙了,不敢仔細端詳,這是哪個班的老師,從來沒見過啊,這下可完蛋了,學校最近在參評省級規範化學校,別是來檢查的領導吧,完了完了完了……
孔意尷尬的站起來,低頭不情願的嘟囔了一句:“老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