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坐起身,輕笑:“沒關係,各有所求而已。”

“太宰,我們聊聊吧,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黎雙手交握,顯得沉穩又令人信賴。

太宰懶洋洋地抬了眼,不怎麼配合:“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指哪一件?”

黎不為所動,兀自說著:“你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書’。”

太宰笑了笑:“所以呢?”

“可是,你認定的‘真正的現實’,那個所謂的主世界,也是一本書。”黎補充道,“不是說它的本質,我是說,它能夠被世界之外的存在閱讀。”

“我是世界之外的人,而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黎平靜地看著他。

這明明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可是太宰治的神情卻沒有變化,好像自己是書中的角色這件事非常微不足道。

“這樣啊。”他輕輕地說。

“然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根據‘原著劇情’,你現在是無法死亡的。而且,會平安地活到織田作寫出書的那一天。”黎篤定地預言,“你會有很多朋友的,耐心一點,太宰。”

他撒了謊。

他不知道這是否正確,但……

“黎君,說謊可不是個好習慣啊。”太宰戳穿他。

果然被看穿了。

可是黎君仍舊否認:“是真的,請相信我。”

黎知道自己在說謊,也知道太宰能看破這個謊言。在這個基礎之上,依然堅持這麼說。

於是太宰也明白了,這不是謊言,而是一句祝願。

如果你對人間還有哪怕一點點留戀,哪怕一點點希冀,那就請你相信我吧,這個謊言是一處避難所,你可以躲進來,繼續往前走——哪怕是虛假的希望,當人們信以為真的時候,那就是希望本身。

可是,太宰治是個膽小鬼,那是在麵對愛的時候。而對於這些能輕易讓人絕望的事情,他反而勇敢,從不逃避。

躲開?他拒不接受。

太宰治笑,那笑容裏藏著一片空寂。

“我現在也在被人‘閱讀’嗎?人的一生是幾行無聊的字嗎?如果說,活著原本就沒有意義,那現在更荒唐了啊。”

黎說:“閱讀的人,也在被別人閱讀,這是平等的。而且……”

黎聲音放輕:“讀書的人,會哭。”

太宰沒有說話,雙手指尖對疊,抵在額前。

黎緊張地等著最後的結果。

許久,太宰治打了個哈欠。

黎:“……”

太宰疑惑地“嗯?”了一聲,對黎指指點點:“黎君怎麼一直看我?工作處理完了嗎?再不看今天的份就完成不了了哦。”

黎:“……”

這是誰的工作啊!

黎忍辱負重地轉過頭去繼續跟文件打架,一邊在心裏狂背《莫生氣》,一邊說:“早飯……算了,午飯很快就好,能起來的話洗把臉刷個牙準備吃飯。”

就在黎君以為這件事告一段落,毫無防備之時,太宰忽然問:“黎君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啊,那個,”黎極快地調整了語氣,笑著,顯得歡樂又冷漠,“可能是覺得好玩吧?畢竟,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何等的傲慢。

明明漠不關心,偏要橫插一手,至於別人的死活,與他無關。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冷寂。

太宰拖長了聲音:“是嗎——這樣啊。我明白了。黎君,筆停了啊。”

黎解釋:“是因為在跟你說話,本來不會……”

太宰微笑:“為什麼解釋?”

黎沉默。

太宰歪頭:“為什麼沉默?”

黎放下筆,轉頭,壓著火,語氣沉沉:“我沒聽懂您在問什麼,首領。”

雖然這麼說,其實已經知道了。

如果那句“覺得好玩”是真話,在被問為什麼停筆時,不會著急解釋,彌補撒謊的漏洞;在被問為什麼解釋時,也不該沉默,而是疑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