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沒錯過他神色的變化,直覺自己踩到了雷,正要錯開話題時卻聽得夏以汀回答了。
他神色如常,仿佛那一瞬的停滯隻是景容的錯覺:“剛結束一輪巡演,給自己放個假。”
景容剛想好的話題卡在喉嚨,到底沒開口,定定地看著他,還未想好要如何接話。
方才還輕鬆的氛圍仿佛瞬時消散了去。
景容猶豫半晌,到底開了口:“工作上不是很順利?”
夏以汀看著景容,餘光掃過茶館大廳,十餘位食客中,獨獨她穿了漢服。
很漂亮,但也很獨特。
夏以汀突然好奇她的看法,直截了當道:“我現在,有點迷茫。”
景容一怔:“為什麼?”
夏以汀搭在桌上的手無意識敲了敲,骨節分明的指輕扣桌麵,發出略帶沉悶的聲響:“我最近演的這部音樂劇,是我進入這個行業以來,接到過的最喜歡一個劇本。”
“這個劇本的編劇是目前圈內最負盛名的編劇,這個故事是他花費三年心血做成。也正因為如此,這部劇從主演到配角,都是從數人中層層篩選而來。”
“但就是這一部劇,隻巡演了短短一年,就封箱了,再也不會在舞台上看到它了。”
夏以汀的聲音低沉緩慢,仿佛是在訴說一個故事一般。
景容雖對音樂劇不甚了解,卻也知曉國外許多經典劇目經久不衰,哪怕數十年過去,演員換了一代又一代,這個故事卻依舊在舞台之上盛放。
“為什麼隻演一年呢?”
夏以汀笑了笑,包含了許多無奈:“因為看的人不多。”
國內音樂劇受眾有限,許多人根本不了解它是什麼,更別說買一張票進劇院觀賞。
哪怕劇本再好,演員再好,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將它永遠封存在曆史的過往中。
“這樣下去,也許一部劇巡演的時間越來越短,許多人甚至還沒有聽過它的存在,它就永久封存。”
夏以汀張了張口,卻在話出口的瞬間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想問“我該怎麼辦”,卻又覺得這個問題太過脆弱,脆弱到不像是他自己。
景容看清了他眼中的茫然與無措,忽地有些心疼他:“你喜歡音樂劇嗎?”
“很喜歡。”
“你會放棄它,改行做其他工作嗎?”
“不會。”
夏以汀回答得很篤定。
景容輕輕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那隻手:“那就想辦法讓更多人看見它呀。”
夏以汀下意識回握住掌中纖細柔軟的小手,抬眸看去,少女目光澄澈,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
就如同他剛踏入這個行業時一般。
困擾夏以汀多日的煩憂忽然間就散了去。
這是他的初心,又何須質疑?
思及此,夏以汀釋然一笑:“謝謝你。”
“不客氣。”景容收回手,又給自己夾了一個小籠包放入碟中,小口小口地吃掉。
夏以汀看著少女動作優雅卻又快速地解決了三個小籠包,驚奇於女生的進食速度,有些好笑的同時又想到了什麼,突然很想問她:“你最開始穿漢服時,會不好意思穿出門嗎?”
景容咽下一口南瓜粥,想了想道:“第一次穿漢服出門,我最大的困擾就是——擔心它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鬆開掉下來。”
見夏以汀不解,景容伸手給他比劃了一下:“漢服的衣服裙子都是沒有拉鏈沒有鬆緊帶的,裙子隻能靠係帶綁緊係好,我第一次穿齊胸出門,係帶勒太緊怕自己喘不過氣,勒太鬆又擔心它直接掉下來。”
“不過現在好啦,穿了這麼多年,已經很熟悉它了,根本不會再擔心它會掉。”
景容解釋了幾句,突然發現自己的回答好像跑偏了,又自己把自己給繞了回來:“倒沒有不好意思穿出門,我隻覺得我的裙子好漂亮,想開開心心的穿去門出。”
“哪怕街上穿漢服的人不多,有些人甚至會把漢服誤認為和服或者韓服,但我如果顧忌太多,那還怎麼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呢?”
夏以汀看著少女澄澈的眼眸,忽然間就明白了什麼。
有人不了解漢服,錯將漢服認成漢服或者和服,那就去告訴他們這是漢服,他認錯一次、兩次、三次……,總有一天,他會認識這是我們自己的漢服。
音樂劇也是如此,不想讓好劇本早早封箱,那就讓更多人知道它、了解它、喜歡它。
景容最後像是自言自語般總結了一句:“有些事情,就是需要一直熱愛它的這些人,讓它發光發熱呀。”
聲音不大,夏以汀卻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