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朱牆內,有宮娥點燃袖爐中的火炭。
沿著雪砌的石階拾級而上,已是金尊玉貴的燕枝身居一宮主位,無懼後位威懾,在漫天飛絮的甬道間,滿心歡喜地奔向來人。
衛酌平靜地坐在輪椅裏,命人為她撐傘。
待宮娥將袖爐捧給她暖手,方才笑著說道:“皇上召微臣前來。太醫署的醫官掛念龍體,便跟著一道來了。不知貴妃娘娘在此,多有冒犯。”
話音剛落,燕枝掌心炙手的袖爐不覺冷了大半。
她與醫官打了個照麵,又低頭去看另一柄殘雲輕卷的傘,讓守在殿外的內侍將醫官引入宮廷,禮數周全道:“有勞了。”
這話一出,嚇得醫官兩鬢沁出薄汗,趕忙緊隨內侍走開了。
一眾宮人心照不宣地侍奉左右,兩人行至殿中的宮室避雪。
燕枝取來錦匣裏的聖旨,見他此刻就在眼前,不禁將久居深宮的苦悶拋到九霄雲外,探出手來,指尖觸及他的發冠,歎道:“衛大人心係江山社稷,本宮派人去請,倒不如這道聖旨好使。”
她將聖旨扔回匣中,坐在臨近的螺鈿椅上,沏了杯熱茶,好生回憶了一番,無奈道:“原來這就是人人垂涎的珍異。本宮頓悟遲了,若非衛大人指點迷津,恐怕隻能平白在這世上走過一遭。”
“衛大人,如今可要去見見皇上?”她放下茶盞,起身到他麵前,綿軟地躺倒在他懷中,輕柔地伸出手指,想要觸碰他的眼睛。
卻仍被一隻手擒住。燕枝笑道:“不知,大人想讓皇上撐到幾時?”
她滿心期待,像個慣會瞻仰的稚童,不慌不忙地坦誠自己的心愛之物。
衛酌不再攔她,看著眼前漸漸覆上的掌心,閉目說道:“胡鬧。”
燕枝什麼也聽不見,遠望雪地裏歡快的麻雀,笑靨如初。
她想著,明明惹惱了衛大人,心裏卻還是很高興。
到後來,被幽閉深宮,悵然若失地聆聽罪狀時,她依舊很高興。
仿佛再沒有別的心思,琢磨逃出生天的路徑。
她滿身血汙,惟有衛酌立於銜英樓,從容自若地看著她——直到最後一絲執念消磨殆盡。
燕枝站在混沌的人群中,凝視著忍受萬剮淩遲的女子,心口湧動的血氣攀至喉間,停了幾息。
睜開雙眼,視線有些昏懵,身邊的陌生婢女在她麵前晃了晃手指,驚喜道:“你醒了?我這就去稟報夫人。”
燕枝剛要詢問,便聽到房門外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殷氏雙眼熱切,一麵怕旁人多嘴,一麵恨不得當場告訴她。
就連終日對她不假辭色的董嬤嬤也舒展了神情,笑道:“夫人親自過來給你賀喜,還不快起身恭迎夫人。”
一番抬舉十分動人。
燕枝慌張坐起身來,趿著鞋斂身,一副迷惘不解的模樣。
殷氏見燕枝還病著,便抬手分出一份擔憂,賞賜了些許看似貴重的首飾,道:“聽說你昨夜留在了正院。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可與我兒……”
話未說完,身邊低頭侍立的婢女滿臉漲紅,似乎窺探了一場耳鬢廝磨的事跡。
燕枝顫顫巍巍道:“未、未曾。”
雖不知她受了迷香如何進了正院,但昨夜發生之事泛著蹊蹺,倘若侯爺和二公子知曉那閣樓失了一個秉文院的婢女,定然捉她去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