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簡單的陽春麵總算做好了,殷秀別與沽兒在診室中相對而坐,女孩看著他默默吃光一整鍋麵條,既欣慰又惆悵。
“殷大哥”
她還是坦然地說了出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很感動,可是我已有了泓崢,你與我”
再無可能。
男人停箸低眸,良久才道,“那若沒有他呢?你那時可願跟我走?”
女孩認真想了想,卻仍是搖頭,“我此前被村長所救,已經知曉自己不是凡人了,我喜歡這裏,喜歡大家,所以殷大哥,我不會跟你走。”
如此直白,如此明了,女孩的坦率讓殷秀別既愛又恨,既然話說開了,他又不甘心地問道,“沽兒,你告訴我,你喜歡泓崢什麼?他的樣貌?他身為龍的威儀?還是他妖族的力量?”
“呃”沽兒想著神龍,漸漸羞赧起來,“這些我都喜歡”她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承認了,不過她又道,“我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莫名熟悉,那種感覺非常奇妙,我明明是第一次看見龍,還錯認了他是雌是雄”
女孩回想著,那時的神龍還是通身如黑曜石一般璀璨,他就那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眼前,盤旋於半空中,碩大的瞳孔閃爍點點金斑,她心悅誠服,揚起小臉,偷偷在心中希冀著——
她要一輩子都看著這條龍。
接下來女孩又說了什麼,可是殷秀別再也聽不下去哪怕一個字了,他耳邊蜂鳴作響,沽兒見他臉色青白,雙眸卻染上赤色,以為他是哪處又疼痛起來,忙為其號脈診視。
男人強忍衝動,故作平淡地說自己無事,他隻是有些累了。
“那殷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們明日一早見”
女孩終是出了診室,春從也恰好於此時來到醫館,接她回村子,殷秀別望著他們須臾間消失的身影,湧起不甘的怒火。
沽兒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長久地求而不得即將轉化為失控,他怔怔地坐在桌前,半晌才恢複平靜。
今晚的月亮很高很遠,殷秀別慢慢走向天井,仰視著一方被拘束住的天幕,他盤膝坐於青石磚上,閉目沉思。
他問沽兒喜歡泓崢什麼?那他又是從何時起,對女孩一念傾心的呢?
不太遙遠的記憶慢慢浮現腦海中,他看見的第一幕是自己平躺在薩埵廟裏,沽兒正在為他擦拭身體上多餘的藥漬,他按要求與肉身重疊,才得以近距離觀察她。
女孩非常認真,她細細擦幹他的頭臉四肢,那時的殷秀別還是一具離魂,雖無任何感覺,可她專注的神情,初現殊色的妍麗容貌,還是深深吸引住了他,本已心灰意冷的他重燃希望,他,決定相信她。
“哎呀!”
場景轉換,第二幕隨即浮現,沽兒坐在他身邊,因為拿自己做針刺練習而失聲痛叫。
“沽兒姑娘,你可以拿在下的身體做練習”
他與沽兒已相處了幾日,他望著嬌小纖細的女孩,有些心疼。
“不行殷大哥”女孩連連擺手,“我現在手法還很生疏,隻有切身體驗過,才能有所進步!”她揚了揚手中的醫典,朝他微笑,片刻後,她又心無旁騖地認真練習起來。
彼時的男人感動地笑了,此時坐於天井下的他回想起來,也彎起了唇角。
第三幕則緩緩而來。
最近幾日,女孩似有心事,她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愧疚,可殷秀別卻並不想立刻問出緣由,因為她會更多地待在廟裏陪著他。
“殷大哥”
女孩輕眨幾下眼眸,似乎尋到了有趣的話題,她將凳子挪到他頭側,親密地與他閑聊。
“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妖獸,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這個話題倒與男人不謀而合,他無法入睡,所以多出許多時間去思考此前從未涉及到的方麵,他輕笑一聲,開口道,“我若是妖,也想當龍”
“哦~”女孩了然,“殷大哥也覺得龍威風凜凜,最是好看吧?”
“這倒是其次”他認真作答,“我羨慕他們能上天入地,暢遊四海,無拘無束”
那是凡俗無法體會的山高海闊,任誰都會心生向往。
女孩看著他,神情間更加愧疚,因為她的那點羞恥心,耽誤了殷大哥的病情,他現在可是連知覺都沒有,她默默想著心事,就這樣在廟裏陪了他很久很久
又過了幾日,他終於見到了泓崢,那條龍的出現大大縮短了他與沽兒共處的時間,女孩雖仍在盡心竭力地為他醫治,可她的目光終究更長久地落在了龍身上。
那一日,沽兒的手被纏成一團,她還是鼓足勇氣紮下那一個至關重要的穴位,殷秀別許久未有的知覺總算回來了,女孩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