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老板連連點頭稱是,這位開果子行的頗有些背景,據說親戚在欽天監做官,可不是跟著沾光,所以他輕易不敢得罪,雖說他能來京城,在這地界上開酒樓,也是實力雄厚,可外麵依附的官再大終究比不過京官,他吃了幾回虧,便漸漸長了記性,謹小慎微起來。
隻是他終究對不能得見天顏著實遺憾,他一晚上沒睡,監督所有夥計將酒樓的門麵擦拭的光可鑒人,掛上嶄新的幌子,自己也換上最貴的行頭,就是期盼能讓新皇瞧上一眼。
唉可惜呀可惜,這願望看來是實現不了了,想到這裏,他乜斜一眼近旁賣果子的那位,腹誹這家夥不也一樣,明知見不到,還不是照樣穿新衣、刷洗鋪麵,大張旗鼓一番。
其實何止他們,沿街所有店鋪皆是如此,張燈結彩,眾人個個喜氣洋洋、盛裝出行,街巷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片刻後,這些店家雖沒等來新皇,倒是看見了不少王侯官員,眾位達官顯貴亦是穿戴齊整朝服,乘著一頂頂轎子,魚貫進入內城。
百姓們從未見過這麼多朱紫勳貴,在紛紛跪地行禮的同時,又忍不住好奇地抬眼偷瞄,眾官家此時此刻當然無暇理會這些,他們多是在轎中翻來覆去地整束衣冠,以期給皇上留個好印象。
所以,都是為了得見天家,這官與民之間又有何區別呢?
進入內城,無論品階,眾官員皆不得再乘轎,他們紛紛揭簾踏地,俯身邁步出來,官員之多,動作之整齊劃一,不可謂不是盛況,有相熟交好的幾位,立時便拱手打起招呼。
“哎呀,這不是孫侍郎嗎?崠中城一行可謂勞苦功高呀”
不少人見到這位,紛紛向其問好,孫侍郎可是新帝麵前的紅人,勸得那賀昂歸順有功,料想不日便會擢升。
“諸位同僚折煞我了,我怎麼當得起”
說是這麼說,可孫侍郎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賞識是一方麵,另外便是他已將侄女許配給了賀昂,得償所願與將來的封疆大吏攀上了親戚,可不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不過眼下一眾文官中,還有一位更是眾星捧月,孫侍郎疾步走至近前,向他道喜。
“米尚書”
這位當然就是主持容親王喪禮的原禮部侍郎,他亦是笑容滿麵,受用各級官員的恭賀與奉承,當聽見孫侍郎的聲音,自是與其攀談起來。
“賢弟萬不可這麼叫,皇上登基後,我等才能得到晉升,萬萬不可僭越呀”
孫侍郎打趣道,“米兄不愧身在禮部,愚弟受教了。”
這兩位正互相恭維著,可須臾間,眾官忽然全部噤聲,頷首垂眸,緩緩讓出一條路,米侍郎與孫侍郎望過去,亦立時住了嘴。
“明太傅”
“”
各級官員看似恭敬,低眉順眼默默避讓,可這也是一種變相的疏遠,在場一眾皆是曆頌三省六部中的要員,個個精明強幹,自然清楚現在是何種局勢。
這位明吉修明太傅,雖然之前大開城門表明了歸順之意,可是近期的所作所為著實讓人看不明白,他似乎仍然執著於已死去多時的容親王,明裏暗裏給新皇找不痛快,可是事已至此,攀附一個死人,又能改變什麼呢?
料想新皇登基後,不日便要拿他以儆效尤,所以眼下,雖然這位依舊權傾朝野,但眾人卻都唯恐避之不及。
身穿正一品朝服,清嘉斐然的明太傅麵對百官,並不多做回應,他目不斜視,闊步向前走去,很快,他便憶起往昔,彼時得先皇禮待嘉獎,即使在這禁宮中,他依舊可以坐轎乘輿,隻是現如今物是人非,他亦泯然眾人,隻能像這樣踽踽獨行。
若是,若是今日登基的是他的學生,是不是就會一如往常?想到這裏,明吉修不禁在心底發出苦笑,他算是看透了自己,他也不過是一介貪戀權勢的庸俗之輩而已
一旁的米侍郎待明吉修走過去,意味深長地感歎道,“唉明太傅這是何苦呢?”
此話說的甚是語焉不詳,可孫侍郎卻洞若觀火,他與明氏一族沾親帶故,自然被劃為一黨,所以明吉修想什麼,比之旁人,他自是了然於胸,此話不可明說,他便在心底喃喃道。
“明太傅是要棄車保帥,以一人換一族啊”
此時此刻,當然還有一位亦是明察秋毫,清楚明吉修做這些無用功,挑起是非是何用意,他,便是昭告列祖列宗歸來,乘禦輦返回極天殿,正坐於上首那方漆金盤龍寶座中的,曆頌的新任國君——殷秀別。
男人一雙眼瞳黑白分明,深邃如淵海,目光如鷹隼般銳不可當,仿佛能洞見一切,他早已是明黃袞服加身,氣派萬千,挺拔雄健的身姿威儀昭昭,正居高臨下地遠眺百官魚貫著漸行漸近,按照品階與文武之別,從極天殿廊下開始,依次列隊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