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夏天並不全是餘暉。也有那些綠得發亮的樹葉,蟬鳴遍了的整個夏天。
哥哥被外麵的蟬聲吵得忍不住時,會拿著父親的符咒,在每一棵樹上貼一張符咒。
那個時候,我會坐在緣側吃著西瓜,順道將院中還沒張開花瓣的花采下來,做成花環,戴在姑姑的頭上。父親有時候會和我一起坐在緣側吃西瓜,一邊和我說話。
“阿紫,你不去和阿夕一起嗎?”父親拿著瓤紅皮綠的西瓜問我。
我看著蜻蜓飛過我的麵前問:“為什麼要去打擾呢?我其實挺喜歡蟬聲。”
父親塞了片西瓜在我手上:“其實一開始,我打算叫你蟬夏的,不過因為太難聽了,所以還是放棄了。”
“是嗎?我覺得好聽耶,比阿紫好聽多了。”我嘟囔著,咬了一口西瓜,“話說,不等哥哥就這樣吃西瓜,他回來了,會不會生氣啊?”
父親一隻大手蓋在我的腦袋上,扯著嗓子說:“臭小子敢生氣,今天晚飯就不要吃了。”
我乖乖地把手中的西瓜吃掉,然後卯足力氣,屏住呼吸。
父親將瓜皮放在一邊,轉頭問我:“阿紫,你在幹什麼?”
我十分認真地說:“當然是在聽蟬唱歌了,等哥哥回來,我就把這首歌唱給他。”
“嗯?”父親也靜下來了,“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哥哥其實還是喜歡蟬鳴的。”
“你啊……”父親頗為無奈地說。
庭院裏一時很安靜,有風穿過我的耳邊,吹得身上汗津津的地方涼嗖嗖。
好一會我才站起來,看向一旁的父親:“父親大人,你讓哥哥回來好不好?”
“為什麼?”父親本來是在閉目養神,現在卻睜開了眼睛,一雙黑色的眼睛很是漂亮。
我雙手交疊,捏著自己的袖角:“我在書上看到說,那些蟬隻有夏天。我不是很明白隻有夏天的意思,但是、但是……”
找不出形容詞,我憋了很久才接著說:“就這樣被哥哥打斷了唱歌,一定很難受吧。”
燈籠鬼吐著舌頭插話說:“阿紫,那叫可憐。”
姑姑端起我們吃剩下瓜皮的盤子說:“畢竟阿紫小姐在意得不行。看到受傷的小狗也會幫忙。”
被說出了自己的小秘密,我扭捏著大聲說:“才、才沒有那回事!小狗……小狗什麼的……我才不在意!”
“那就不要管阿夕了,反正你也不在意那些蟬們。”父親很自然地接過話。
“不行!”我有些著急,又覺得生氣,“哼,你們不幫我,我自己去揭符咒。”
我起身就小跑到那些綠樹中。這座房子的原主人很是喜歡花草,在後院特意留下了原來的一片小林子,而我進入這片小林子中,一片寂靜。
“好安靜……”我環顧了四周,開始尋找哥哥貼的符咒。
盛夏的陽光很是充足,斑駁的陽光灑落在林間小路上,我伸手又扯下一張符咒。原本安靜的林子,開始變得吵鬧了。我用力地擦了擦臉上的汗,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哥哥知道了,肯定又要嘲笑我了。
揭符咒也不全是順利的。
比如這一張貼在樹枝枝丫上的,真不知道哥哥是怎麼爬上去貼的。我踮起腳還夠不著,於是連著蹦了好幾下,每次都是快碰到時,迅速落下來了。
我坐在草地上,抬頭看那張被微風吹得有些輕微搖的符咒,有些惱怒。再次縱身躍起,我終於碰到了符咒,迅速抓到後,也就忘了自己會掉在地上這回事。
我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卻被一雙手抓住了衣領。
“父親大人!”
我睜開眼欣喜極了,但看到身後的小紙人他們,有些不高興。
“我才不需要你們幫忙!”
小紙人小綠飛到我的麵前說:“我們是來幫助蟬們,阿紫小姐不用在意我們。”
我偷偷看了父親一眼,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把我放了下來:“你們先去找找吧。”
燈籠鬼衝我做了個鬼臉就消失在林子中,大家四散開來,去找那些符咒了。
父親低著頭,雙手托著一個東西,像是發現了驚喜一般說:“啊,找到了。”
我有些好奇,卻依然不好意思湊過去看。
父親轉過身來,蹲下來攤開手掌,我看到在父親的手掌中,躺著一隻黃褐色的東西,在夏日的陽光下,微微地閃著光。
“咦?這是蟬嗎?它是死了嗎?”我盯著那個東西問。
“這是空蟬。”父親拿起空蟬說,“本來應該是夏天快結束的時候才會出現的。”
空蟬被父親捏起,舉在陽光下。我彎腰低頭,從空蟬中間看,陽光在空蟬裏麵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像一輪小太陽的空蟬,就這樣在夏日的陽光下,閃爍著光芒。
“那為什麼現在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