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笑容。
年少時是受了些苦,可後來日子過的舒坦。
幔帳掀開,婉寧看到崔奕廷走進來,崔奕廷臉上滿是焦躁的神情,一雙眼睛布滿了紅血絲,平日裏那英俊的麵孔,上麵滿是陰鷙的戾氣,不過眨眼的功夫,他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婉寧伸出了手。
崔奕廷忙握了上去,“你覺得怎麼樣?身上可疼的厲害?”
婉寧搖搖頭,提起胸口的那絲力氣,“沒有,有些疼,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疼,”話到這裏,她的手指微微攥緊,“是……皇上傳……你進宮?”
崔奕廷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不論到什麼時候,他都不會騙她。
“我說了,重疾在身,不好進宮麵聖。”
在這個時候,崔奕廷竟然不進宮去,婉寧皺起眉頭,上身幾乎抬起來,一下子有了力氣,“多少人……都想在……這時候……將你踩下去……你就不怕……”
“不怕,”崔奕廷聲音很輕,“殺了端王和慶王,我想要做的已經做了。”
崔奕廷聲音沙啞,仿佛一瞬間蒼老很多,他才二十幾歲,卻沒有了意氣風發的模樣,若是被外人知曉,真的會大禍臨頭。
他的傲氣,一下子去的幹幹淨淨。
劇烈的疼痛又傳來,婉寧知道是催產藥有了效用,崔奕廷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一雙眼睛盯著她,“婉寧,婉寧……”
他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這樣的神情,讓婉寧一陣恍惚。
仿佛是在什麼時候見過,她何時見過崔奕廷這樣倉皇的模樣。
也許是被孩子折騰掉了半條命,所以她整個人如同被扔上了雲端,看到一個滿懷心事卻又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她。
她隔著冪離,為他包裹傷口。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輕聲道:“等我回來我帶你一起走。”
這是何時的記憶?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尤其是崔奕廷那雙青澀的眼睛,像是要開卻未開的花苞。
天上是一輪紅日。
地上是一雙影子。
她不知該如何應他的話,沒有點頭也沒有應聲。
“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喚你?人人都叫你蔣家娘子,你……”
“等你回來,我就告訴你。”
這就像是一場夢,輕輕地來,又輕輕地去,抓不住也摸不著。
婉寧剛要昏昏沉沉地睡去,卻嘴邊一軟,有人輕輕地親了她,“婉寧……別睡……婉寧……不要睡。”
她好累。
耳邊仿佛傳來乳母哄她睡覺時的哼唱的歌。
一個女兒坐在船頭上,她順流而下,要找她的家鄉。
一個女兒坐在船頭上,她托腮思量,要回到她的家鄉。
她想跟著一起唱,輕輕地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時候。
她穿梭在衛所中,有一天遇見了一個人,有一天不小心將心裏的苦悶講給他聽,有一天拿下了鬥笠讓他看到自己燒傷的臉頰。
他帶兵走的時候讓她等他,她沒有回話。
可是她卻一直等。
一直等。
心中就像是裝著沸騰的熱血不停地衝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