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畫棟的宮室內,昭華揮退了剛才一同議事的臣子們,單單隻留下了淩雲。他心中自然知曉是為了何事,因而對旁人路過身邊時飄來的曖昧目光隻當做看不見。果然昭華從上方走了下來,自顧自說道:“淩雲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她此刻不把自己當做天帝,淩雲也就順著她的話道:“我沒有。”昭華目光灼灼地瞧著他的臉色,他也沉默不語地望著她,過了好久才移開目光,低聲溫和道:“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我不過是……在氣自己罷了。”

他清俊的麵容染上了幾分失意,沒錯,他的確就是在氣自己。氣自己明明決定要做好臣子的本分,可言行間還是控製不住;氣自己明明心裏覺得愧對柏麟,可麵對他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言辭刻薄;氣自己明明早就看清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可依舊有時候想不管不顧地任性一回……

昭華抿了抿唇,也有些失落道:“我知道了。”聽她聲音裏隱隱帶著哭腔,淩雲立刻從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苦悶中抽離出來,連忙去看她的狀況。昭華眸中含淚,欲落不落,平添了幾分柔弱風姿:“你心裏肯定還在怪我,怪我明明知道你……但還讓你去照顧柏麟……”

淩雲喉頭一堵,昭華卻已經繼續說了下去:“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從小到大隻有你一直待我好,所以這件事除了你,我誰也不放心。”她說著說著,鼻音愈重,語帶顫抖,甚至還有些自嘲:“我也知道,是我有恃無恐,仗著你不會怪我,所以才這麼去傷你的心……”

淩雲從袖中抽出一塊絲帕,下意識要為她拭淚,可手才伸到一半,動作卻戛然而止。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眼前人,心上人已經有了家室,他們不再能像小時候,在翼渺洲生活的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親密了。

昭華接過他的好意,胡亂擦了擦臉,勉力笑道:“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話很自私,很討人厭……”淩雲搖搖頭,心疼道:“我從來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好。”

昭華複又抬首,凝視著淩雲此刻專注認真的眼睛,拿著帕子的手不自覺微微用力:“你不用哄我,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會說好話,做事也總是稀裏糊塗,容易叫人傷心。可是淩雲哥哥,我眼下,就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所以……所以……”

她頓了頓,又向前邁了一步:“你答應我,不論我以後多麼混賬,做了多麼讓你傷心難過的事,你都不要……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管我……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可以發誓,我心裏從來沒有半點要傷害你的想法。隻是除了你,我還能依靠誰呢?”

淩雲從她那盈盈的眼眸裏,清晰地隻瞧見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的柔情又不可避免地流淌到四肢百骸,又軟了語調:“你心裏把我看得很重,我一直都知道。放心吧,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都有淩雲哥哥在,我永遠不會不管你的。”

昭華這才破涕為笑:“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開口:“我真的很喜歡柏麟,所以淩雲哥哥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至少不要討厭他?”

淩雲眸中湧動著幾分無奈:“先前確實是我做得不妥,你放心,我以後不會那樣了。”昭華難得麵上掠過幾分惴惴不安,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囁喏:“我不是……不是要怪你,隻是柏麟失憶之後,待我總是不夠親近……”

淩雲定了定心神,壓下心裏莫名的情緒,嫻熟地安撫好了昭華,居然開始為怎樣拉近她和柏麟之間的關係想方法,提建議。他口中所言,顯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真的花了一番心思,依著柏麟的性子為他量身定製的方案。

昭華邊聽邊點頭,不時微微笑一笑,明顯對他所說的方法很是滿意。等到淩雲好不容易說完要離開的時候,昭華看著他獨自轉身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大好受,最終出言喊住了他,認真道:“淩雲哥哥,我或許可以沒有柏麟,但我不能沒有你。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

淩雲回頭,麵色仍是和煦溫柔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隻有袖中緊握的手,才勉強泄露出幾分心中波瀾。】

還能這樣?!

潤玉和穗禾又接受了一波重重的衝擊,可還是目瞪口呆,言辭匱乏。同時被噎住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兩個人在對方眼裏也看到了濃濃的震撼疑惑,不由心裏感到些許安慰。

平心而論,昭華出人意料的舉止他們看得太多了,都有些見怪不怪。所以,一麵說著曖昧不清的話一麵讓淩雲替她想如何拉近她和柏麟之間的關係,好像……好像放在昭華身上也不是太奇怪?

可是這種事,就連被公認風流花心的太微都做不出來吧。他要是開口讓荼姚去替他想怎麼挽回花神,嗬嗬……別說太微,就是服了隕丹的錦覓和隻顧自己的旭鳳也做不來這事啊!

更讓他們覺得匪夷所思的還是淩雲的回應,他居然真的在替昭華想法子!這……未免也太……世上能有幾個人可以做到這麼……這麼無私,費心費力地替心上人去想如何拉近她和情敵之間的關係……

饒是他們從前就知曉淩雲傾注在昭華身上濃烈的感情,也還是有點被他的這一腔無怨無悔嚇到了。昭華說得很對,淩雲根本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責怪她,她有恃無恐,早就被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