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1 / 3)

市委書記苟天雖然住在遠離市區的療養院,但是並不能遠離紅塵,超越於世俗之外。上到張謇之類的省領導,下到素昧平生的平頭百姓,常有三三兩兩的人趕到療養院去探望他,有時甚至是車水馬龍,頗為熱鬧而喧雜。

人們來了,不管熟悉不熟悉,圍成一圈坐著,門書記門書記地叫著,他便顯出很開心也很滿足的樣子,好像已經完全從那場可怕的噩夢中解脫出來……

但是和原來班子中的一些老人見了麵,比如即將離任的柳成蔭,說著說著話題由不得就轉到了那個傷心而悲壯的日子,在場的人便無不唏噓不已,滿屋子響起一片歎息和啜泣聲,反倒是門力生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把大家安慰一番……

記得有一次,柳成蔭又來了,兩個人連著下了幾盤棋,柳成蔭忽然感慨地說:

“細想一想,中國這象棋也設計的真有意思。兵、卒是隻能進不能退,士、象是隻能圍著領導轉,老將則連中宮也不出。兵卒車馬炮這些東西死的死亡的亡,兩個老將麵也不見,和了,再來一盤,這不等於無所謂勝也無所謂負了?”

苟天立刻白他一眼:“胡說,怎麼能勝負不分誰先丟的炮,誰先失的馬,這就是勝負嘛。即使最後和了,也還有一個誰與誰和的問題呢。就比如咱們那一仗,你說最後誰勝了?”

“當然是您,可是……”

“最後的勝利者隻有一個,湘市。今兒不說這個了,我們一起去看個人吧。一年來人人都來看我,其實我也一直想看望一個人,隻是總沒有情緒。你幫我們安排一下。”

原來,苟天一直想看的這個人就是牛二。自從四川回來,徐蕾也再沒見過二楞子的麵了。隻知道他已經安排了工作,好像是一家負責收費的全額事業單位。然而,等徐蕾拿著洪元昌留下的那張條子,領著苟天找到這家單位,單位負責人卻頗為作難地說:

“真是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這個人來上了不到一個月班,就非辭職不可。問他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聽說最近又幹上他的老本行了,隻是從金山挪到了湘市城裏來,有時候在大街上你們就能看到的。新買的三輪車,上麵搭了個布棚子,兩麵分別寫著:牛二三輪車,千裏送嬌娥。生意倒是不錯,車後麵啥時候都跟了一哨子人,特顯眼的……”

在回來的路上,苟天一邊往街上瞅,一邊說:“你是本地人,金山的故事流傳多少年,你想過沒有,隻見人進去,不見人出來,為什麼?

“這我也想過,無非兩種情況。一是左拿一件,右拿一件,累死了;二是拿起這個,放下那個,想死了。總而言之一個字,貪。”

“可是,我最近聽說,這故事裏麵還有一個情節,從古到今還真有一個人出來了。你知道這是個什麼人?”

“這我還真不知道。”

“一個殘疾人,兩隻手都沒有。所以他進去以後,看到這麼多好東西,自己什麼也拿不走,隻好跌跌撞撞退了出來。誰知道一出來人們就驚呆了,他原來沾的一身黃土,竟都是閃閃發光的金子啊……”

徐蕾忍不住插嘴說:“書記你忘了,這故事是牛二講給我,我最近又講給你的。”

兩個老頭子都看看她,再沒有吱聲。

夜已經很深,天也許馬上又要亮起來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徐蕾已經鬧不清楚,這是多少個不眠之夜了。那場可怕的噩夢過去快一年了,盡管書記住院,湘市依舊保持著高速發展的態勢,各項指標的增長率全都在兩位數以上。

當她來到療養院,無意中談起這個的時候,一直萎靡不振的苟天突然又興奮起來,兩眼閃閃發光,連著說了許多感謝雁雲人民的話。最後才平靜地告訴她,最近省委又研究湘市的班子了,而他,也終於可以從此安心地頤養天年了……

說到這裏,苟天眼裏突然噙滿了淚,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想到了媽**緣故,徐蕾當時卻哇地一下哭出聲來。

這是沒有月亮的一個夜晚,天穹上亂雲飛渡,間或閃爍著幾顆微明的疏星。她不懂天文學,弄不清楚那是屬於超新星還是白矮星。但是,在天際一抹淡淡的微明中,最亮的那一顆一定是啟明星了。東長庚而西啟明,這是常識告訴她的。記得有一次翻什麼書,上麵有一句話說,上下臧否,啟明如何如何……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亂了,趕緊離開陽台,又在床上躺了下來。

牛二沒找到,這個條子該怎麼辦呢,是真的該給他送去,還是幹脆到墳上燒了祭奠一下媽媽呢……

是的,已經快過去一年了,她依然想不清楚,卻終於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可就在這種迷迷糊糊當中,徐蕾接到了洪元昌的電話。徐蕾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個電話,和她的不經意的因為好奇心,差點讓她陷入到了萬劫不複的地步。

人性是複雜的,比任何動物都複雜。人是善變的,不同的時候不同的環境一個好人有可能變成十惡不做的壞人,一個壞事做絕的壞人也有可能善心大發做一件天大的好事。

洪元昌本身對徐蕾並沒有惡意,隻是因為爆炸案發生後,他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徐蕾成了他腦海裏的第一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