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山雨欲來(2 / 2)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月,乍暖還寒時候沐一場暖陽總是愜意。

“暖律潛催,幽穀暄和,要不要一起曬曬太陽。”我徑直將拾憶拉到院中。

她不記得她叫什麼,我便給她起了個名字叫“拾憶”。這一個月以來,拾憶一直住在這兒,我們雖說不上有多親密,但也勉強算得上是朋友。

此時我們坐在院中的石質圓桌旁,淡淡的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撒下來,拾憶的臉一半溺在光裏,一半在陰影裏,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賞心悅目,那股冷意也應著光柔和了幾分。

我讓侍畫將琴拿出來,坐在桌邊開始撫琴,清越的調子自手指尖飛出在花木間回旋,仿佛翻飛出斑斕的蝴蝶。

拾憶坐在對麵靜靜地聽著,她仍是一動不動,像一座玉砌的石刻。一曲結束,我站起身來,順手拿起一旁的餌食走到不遠處的水塘邊給魚喂食,身後突然響起了琴聲,訝異地轉過身,看見拾憶坐在我剛剛的位置上撫琴,清冷的調子徐徐飄過來,明明是歡快的曲,卻莫名讓人想要落淚。

我站在那兒看著她,覺得她周身像是起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突然覺得很心疼她,一個人若是沒有了記憶該是怎樣的孤獨無助呢,茫茫世間,不曾碰觸過任何人事,仿佛水裏的孤舟,隻能在風雨中獨自飄搖,那樣的人生該是多麼迷茫和不安。

拾憶仍在遺忘著,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忘記所發生的事。重複地跟她講述過去是一件很惱火的事,況且我本來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於是我動用了自己的異術,封印了她體內的攝憶蠱。

我在她的補藥裏摻了一滴我的血,攝憶蠱專吸食人的記憶,而我的術卻是探知人的過去,某種意義上,我們的術是相克的。我的一滴血並不能解蠱,隻能讓蠱蟲暫時地沉睡,她不會恢複以前的記憶,隻是從現在起不會再遺忘,我想這樣的話,也許她會變得有生氣一點兒。

日子不緊不慢地走著,拾憶的記憶也積攢地越來越多,我以為生活會一直美好地靜謐下去,可是有些東西卻是時光無法掩埋掉的,因為它已經深深地紮進心裏,生根發芽,融入骨血,牽扯住人的每一根神經末梢。

夜雨空階,燈花旋落,我在房中翻看著秘術集,拾憶輕輕地推開門,將藥放在廳中的紅木桌子上。

我放下書,笑盈盈地走過去:“今天可真稀奇,竟然勞煩拾憶姑娘給我送藥來。”

拾憶扯了扯嘴角,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佩蘭有事,我才來的。”

我將喝完的藥碗放回桌上:“都這麼久了,還是那麼不討喜。”

“我看著你沒什麼病,怎得一直吃藥?”拾憶緩緩坐下。

“以前不小心受了點兒傷,落下了病根。”我取下頭上的簪子挑了挑燈芯。

“白沅,你什麼時候能幫我找到他?”

我手中一頓,狐疑地看著她,照理說,她不應該記得曾托我找人的事。

“我知道我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誰,但是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讓我要找到他。我不記得到底去過多少地方,見過多少張臉,隻記得要找到他。”拾憶的手緊緊地握著腰間的那枚玉佩,指節微微泛白,“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平靜,可是心裏卻不得安寧,我覺得很累,想停下腳步,想歇下來,但是卻沒有辦法遏製住想要去找他的念頭。”拾憶的聲音慢慢哽咽了,“白沅,我覺得隻有找到他,自己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而不是像一具行屍走肉般遊蕩。”一滴淚從拾憶的眼角落下來,她是個堅強的女子,而此時卻像個茫然無措的孩子一樣在我麵前哭泣。我不知道她說的那種感受,但是她的悲傷卻真切地漫進我的心裏。

“我幫你。”我將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她抬頭望著我,眼裏閃爍著光,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忍看她,將頭側向門外:“你放心。”

東風弄影,斜月殘照,夜色冗長裏,又有幾顆心在沉沉地歎息。是如何的情深,才能有如此的執念,愛一旦變成了信念,是任何力量都無法摧毀,無法使之被遺忘的。即便是強大的攝憶蠱,在信念麵前也隻能卑微地屈膝。即使她忘了一切,可那個人她卻不曾忘記。我想拾憶是對的,隻有找到那個人,她才能安定,才能不那麼孤獨和傷心。我想幫她,我知道孤獨是怎樣的可怕,我沒有辦法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