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日,我便眼見著消瘦了下去,他們都勸我歇歇,可我隻要看不見莫軒,心裏便會胡思亂想,最後他們也都隨我去了。
師叔也來了青玄莊,他為我和莫軒把了脈,開了幾副方子,也沒勸我,便徑直去了幽篁居。
我不知道師父看見師叔會怎樣,會好轉,還是變得更差,我沒有精力想,此刻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莫軒身上。
或許我是害怕見到師父,因為我的自私。
在莫軒以身祭蠱的那一刻,我全然沒有想到齊非哥哥能複活了,隻覺萬箭穿心,痛到無法呼吸。
在得知天蠶蠱並不能救齊非哥哥,是以莫軒性命無恙之時,我竟忍不住感謝神佛,慶幸天蠶蠱並無用處。
可師父一家終歸是被我害了的,我卻為了自己所愛之人,自私地希望唯一能救齊非哥哥的法子無用,我於心有愧。
夜裏,我正為莫軒拭汗,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青吟,我不餓,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歇著吧。”
身後的人沒有動靜。
“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裏反而安心些。”
身後的人依舊沒有動靜。
轉過身去,我未想到,看見的人竟是師父。
手中拭汗的帕子掉在地上,我慌亂地拾起帕子,站起身,繼而又跪下,垂著頭不敢直視她。
“師父……”
師父緩緩走過來,我能看見她的腳尖,卻不敢抬頭。
“歡兒,我都聽師兄說了。”
“師父……”
“孩子,你受苦了。”
師父的手落在我的發頂,眼淚撲簌地掉下來,止也止不住,最後我竟撲到師父懷裏嚎啕大哭。
“孩子,我從未怪過你,我隻是接受不了,才把自己關起來。”
師父輕撫著我的頭,一如當初那般。
還記得剛被師父帶回白醫穀時,我日日做噩夢,半夜總是哭鬧,是師父每夜輕撫著我的頭,像娘親一樣哄我入睡。
“孩子,我已經走出了那道門,你還要把自己關多久?”
我抬頭看著師父:“是我對不起你們。”
師父搖搖頭:“萬般皆有因果,沒有誰對不起誰的,是我們帶你回了白醫穀,種下了因,便結了果,這都是命數,不能怪你。”
我伏在師父膝頭,視線所及是莫軒的側臉。
師父將我額前的碎發別至耳後,緩緩道:“他能為了你豁出性命,可見對你用情至深,是個良人。歡兒,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還年輕,得往前看,這樣師父才能放心。”
“師父……”
我仰頭看著師父,她也曾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又擅醫術,會調理,不施粉黛,便已是絕色。
可如今卻兩鬢斑白,眼角眉梢都被歲月畫上了痕跡,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老的這麼快。
我抬手撫上師父的發鬢:“師父,你都有白頭發了。”
師父握住我的手:“傻孩子,師父也會老的啊,人老了都會有白頭發的。”
“您以前最會調理了,三十多歲的人還跟十七八的姑娘似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您現在肯定還是如花的美貌。”
師父伸出手為我撫去眼角的淚漬:“人本來就會老的,難道你不惹我生氣,我就不會老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們行醫的更應明白這一點,許多事盡了力就好,不可強求。”
師父站起身來,將我牽至床邊,把我的手放到莫軒的手上,輕輕拍了兩下。
“我以前啊,老是擔心你這個過於冷靜的性子,怕是不好找夫婿。現下倒是不用擔心了,這位公子是真心待你,以後有他護著你,我也不用再操心了。”
師父又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我走了。”
說罷,師父便要離開了。
“師父,你要去哪兒?”
“去哪兒我還沒想好,隻是在屋子裏關了這些年,現在想出去看看,去哪兒都好。”
“師父……”
師父背對著我揮了揮手,我看到她肩頭聳動,也許是哭了。
晚上下了雨,空氣裏透著寒涼。
一早,師父、師叔、連翹三人便收拾好行李,離開了青玄莊。
我去送他們時,師叔將我的十二套銀針還給了我。
師父什麼都沒說,隻是替我緊了緊披風的領口,拍了拍我的肩。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這麼多年來,我心裏頭一回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
“師父,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