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一片漆黑,幸好蘇境安從西邊的營帳外順了兩支火把,不然這大漠的夜便能將人吞沒。
我簡要地將我們的推測告訴了蘇境安,許是察覺到我情緒低落,他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白姐姐,你放心,我曾經偷偷混入父親的軍隊來過大漠,定能帶你回去。”
想起今晚以前,他不過是個充滿稚氣的孩子,此刻卻還強裝鎮定來安慰我,我又怎麼能辜負了他的好意。
“嗯,我相信你,咱們抓緊時間趕路,早回去一刻,說不定就能多救一條性命。”
“好。”
我們二人策馬揚鞭,朝著夜色奔去。
突然,蘇境安的馬發出一聲嘶鳴,緊接著便聽到馬兒栽倒在地的聲音。
我連忙拉緊韁繩,正打算調轉馬頭回去,便聽見蘇境安大吼:“別過來,是流沙!”
攥韁繩的手一顫,我跌跌撞撞地下馬,往蘇境安的方向跑去。
火把掉落在離蘇境安不遠的地方,馬兒翻倒在地,蘇境安膝蓋以下埋在沙裏。
“你別過來!”蘇境安嘶吼的聲音尖銳地劃破大漠的夜空。
沙子迅速地流走,火把被淹沒,境安周圍瞬間暗了下來。
“境安,你聽我說……”
“你聽我說!”我話還未說完,便被蘇境安打斷。
“白姐姐,你看天上那顆星,隻要一直朝著它走,就能回到漠城。你回去後,麻煩告訴我爹和兄長,我沒給他們丟人,以後不能在爹跟前盡孝了,還請兄長好生照顧爹,下輩子我再……”蘇境安還未說完,便抬起手不住地用袖子抹眼淚,“我也不想哭,想讓白姐姐記住我勇敢的樣子,可是我忍不住。”
我把火把插進沙裏,蹲在他對麵看著他:“說完了麼?”
蘇境安邊點頭邊哭,我哭笑不得地說:“那現在輪到我說了吧?”
“嗯。”
“你低頭看看。”
蘇境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放下擦眼淚的手。
“這流沙怎麼不動了?”
“對啊,怎麼不動了呢?”我學著蘇境安疑惑的語氣,緩緩站起身,朝他走過去。
“白姐姐,你別過來!”蘇境安朝我喊道。
我置若罔聞,一步步走過去,朝他伸出手:“抓住我,我拉你出來。”
蘇境安木然地將手遞給我,我使盡全身力氣,將他拉了出來。
我們正打算離開,蘇境安突然道:“等等。”
“怎麼了?”我問他。
“姐姐,咱們能把馬救出來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被流沙淹沒得隻剩頭頸的馬,搖了搖頭:“就憑我們倆,根本沒辦法將馬拉出來。”
蘇境安聽完沉默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馬兒,終是對我道:“白姐姐,咱們走吧,城裏還有好多人等著你去救呢。”
我看著他隱忍的淚水,知道他於心不忍,可人終歸不可能總是遇到美好的事,死亡和離別是每個人的必修課。
環住蘇境安瘦弱的腰,靠在他不算寬大的背上,眼皮有些打架。剛剛施展完時靜之術,加上這幾日思慮過甚,我有些乏了,終是靠在他背上緩緩睡去。
朦朧中,仿佛聽到蘇境安問我:“姐姐,你會仙術麼?”
我閉著眼,抬了抬嘴角:“對啊。”
感覺腰背間被係上了什麼東西,將我和他緊緊地拴在一起。
醒來時,天色已經灰白,遠遠地看見庸關的城牆,雖然隻如一串豆子般大小,但我知道我們終是回來了。
還未走到城牆下,索橋便被放下了。越過蘇境安的肩頭,我看見一人踏馬而來,天色明明發昏,他身上卻像有一束光,讓人移不開眼。
莫軒勒住韁繩,下馬走到我跟前,朝我伸出手。我將手遞給他,他緊緊握住,我下馬墜入他懷中,他輕輕地將我放下,將頭深深埋進我的頸窩。
他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還好你沒事。”
我環住他的腰背,輕輕拍了拍:“我答應過你的。”
我被莫軒圈在懷裏,三人兩馬一起進了關門。
到了漠城,眼前的一切和我離開時判若兩樣,原本熱鬧的街市如今一派蕭索。
突然,十幾個百姓從巷子裏奔了過來,跪在馬前。
“白神醫,求您救救我兒子……”
“求您救救我女兒……
“求您救救他們吧……”
士兵上前想要轟他們,他們抱住士兵的腿,繼續哭喊著。
我輕輕用肩膀碰了碰莫軒,示意我要下去,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抱我下了馬。
“你們別著急,一個一個說。”
士兵看了看莫軒,莫軒點了點頭,示意放開百姓。
一個灰須白髯的老伯撲倒在我腳下,哭喊道:“神醫,我知道你心善,求你救救我孫子吧,他才八歲啊。”
我扶起他:“老伯,你孫兒怎麼了?”
“我孫兒染了疫病,被關進了城北別苑,今日就要被燒死了。”
“什麼?”我回頭看莫軒,他避開我的眼神,垂眸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