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裴宴沒來送我，他甚至也沒有同我告別。等了片刻，我果斷地拋下送我的那一群宮女侍從，往他的院裏跑去。
風大極了，耳邊碎發隨意張揚地飛舞著，甚至糊住了我的眼睛。我有些看不清路，可是仍漫無目的地跑著。
等我氣喘籲籲地扶著他院裏的門時，正看見他抱著個盒子蹲在一棵大樹下。
“你在幹什麼。”我順勢蹲下。
少年沒有回答，隻靜靜地用手挖著土。
裴宴的手骨節分明，連指尖都泛著青色。昨夜下了小雨，連空氣都像含著冰渣似的，處處刺骨。
我看見他將懷裏的紅木盒子放在地上，是那個他向來珍惜的盒子。
“你是要埋進去嗎？”
腦子裏突然想起古裝電視劇裏他們把自己珍貴的東西埋進去，再過多年把它挖出來驚喜的模樣，我以為他也是。
可是這回，他沉默得要比一般要久，久到宮人們已經找到我，催我離開。
我扭頭叮囑宮人們，說最多一刻鍾我就離開。
見我不可再勸，他們才磨磨蹭蹭起身去宮門口。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是我和他最後的相處時光。
“這的確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他的語氣比平時要輕柔得多，隻一遍一遍地撫著手中的盒子，眼神眷戀。
他將手中的盒子遞給我，抬起亮眸，“能幫我拿著嗎？”
我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才伸手接住。
他將坑底的餘土清出，又鋪上一塊白色絲絹。而這個絲絹我也見過，他說過是他娘親留給他的遺物。
我有些不理解，既然是遺物應該好好珍存才是，怎麼會這樣安置呢？
即使心裏好奇，我也一直沒開口。
“我現在才明白，那時我離開皇宮母親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裴宴說。
“她告訴我，忘記痛苦，好好活下去。”
他眼裏的亮光忽然熄滅，好像所有的希望中如泡沫般潰散，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麼擊中了。
他自然地接過我手上的紅木盒子，珍重地放進坑裏，好好地用絲絹包起，最後緩緩把土填上。
“那個盒子裝的是我母親的骨灰。”他垂下眼簾，緩緩開口。
我愣了愣，才知道這些天來他如此珍貴這個紅木盒子的原因。
“嗯，先擦擦手吧。”
我仔細地幫裴宴擦掉手上的塵土，連指尖也不肯放過。
那是我最喜歡的帕子，上麵還繡著藍色鳶尾花。
他微微低著頭，乖巧地任由我控製。
臨了，我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你願意離開這裏嗎？”
他像是沒聽清，眨了眨眼。
“你願意走嗎？”
怕他誤會，我連聲說：“和我一起。”
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讓你傷心的地方。
你會答應嗎？
我腦子一片漿糊，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隻覺得如果再不說這句話，那他這輩子都會被困在這個陰森恐怖的囚籠，任人欺辱。
而他滿身才華皆被蒙了塵。
我緊張地攥緊衣袖，咽了咽口水，又加了句，磕磕絆絆道：“雖然跟著我會很危險，但我會拚命保護你的。”
他的眼神似有意外之意，瞳孔微微睜大。
微風輕輕拂著他的碎發，隻聽見那些話透過婆娑樹影落到我的耳中——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