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界,大明宏治17年,十一月十五日,雷雨。
我叫陸少秋,認識我的朋友,大都會叫我“小流星”。這個小名是我娘給我取的,我不知道是什麼含義。嗯……可能是她喜歡看天上的流星吧。
大冬天在鄉野裏趕路遇著打雷下大雨已經是非常詭異糟糕的事,但更詭異糟糕的,是那麼一個破敗的橋廊裏,還躺著個愛擺譜愛挑剔,偏偏身懷奇高內力的古怪老頭兒。
唉,但願,他不是個壞人。這一年多來,我在江湖上遇到的怪人怪事太多,我已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了。這幾天裏,我隻要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那個小小的帶血的瓶子,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生怕自已哪一天裏,就會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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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白玉郎驚喝一聲躍步跳開。眾人齊向那團黑影審視。
憑借時隱時現的閃電,隻見那梗垛下,懶懶躺著一個六七十歲,草繩係腰,蓬頭垢麵泥褲腿的幹瘦老漢。
眾人相顧愕然。
險天惡雨,一個鄉野村農竟能在這樣一堆亂柴下——安然大睡?
“哼,攪了我老人家的美夢,竟還問我是誰,”老漢伸開四肢扳著懶腰,頗為不悅地嘟噥:“你這娃娃,有娘生沒爹教的嗎,這般無禮!”
白玉郎三歲時,父親杜聖心便棄了他與母親妹妹離開了夢嬋宮。未能得享膝下承歡的天倫之情,心中時常遺憾。聞得他這等惡語,方才的驚亂全化作了怒意,不自禁地逼上一步。
那老漢見他神色,蔑笑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你!——”白玉郎素養文雅,盛怒之下,一時卻不知該如何發作。
“老人家,老人家!……”陸少秋急忙擠上前來嘻笑道“對不住,對不住得很,我們不知您在此休息,不知者不罪嘛哈……打擾之處,還請您多多包涵!我們----”他正待多說些好話,冷不防老人朝地淬了口涶沫,皺眉厭嗤道:
“酸死個人!仗著自己讀過幾句書就不說人話!哼,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有爹生沒娘教!不知道我在睡覺就可以拿我的柴禾了嗎?”
陸少秋八歲時,父母不知因何事爭吵,母親嶽雪梅一人一馬離家而去,至此天人兩隔。
老人這漫不經心兩句搶白,正中二人身世痛點。陸少秋與白玉郎相顧大驚,盛怒之餘,進而同時感到一陣侵骨寒意。
老人見他二人吃癟,冷笑一聲,撈起身旁白玉郎丟下的那捆花梗蓋回身上,複又睡倒。
連小君的□□聲越見微弱,唯聞得橋廊外風疾雨驟。
上官雲鳳見他倆铩羽而歸,心中不忍,躊躇著上前道:
“老人家,真對不住,我們的朋友病了,我們能不能向您買些柴禾為她暖暖身子?”
她本作了被老人惡語拒絕的準備,不料老人哼哼了半晌,忽然道:
“嗯,你這女娃娃,老人家我喜歡!想要我的柴禾也不難,不過用錢可買不動!”
上官雲鳳心懼他另有歹意,微微遲疑,但念及小君危難,隻得依言道:“老人家,那---那便要怎樣?”
老漢怡然自得地坦身仰臥,高高擱起一條腿,眯眼慢聲道:“你這女娃娃生得好看,想來手法也不會差,不妨幫老人家我捏捏腳,捶捶腿!說不定我一高興,不但這柴禾有了,你這位朋友的病,也能順道給她治了!”
陸少秋瞅著他大言不慚的自得模樣,心中好笑:“好你個刁惡的老頭,倒比杜聖心還狂了嘛!”他挽起袖來嘻嘻陪笑道:“老爺子,我手勁兒大,讓我來伺候您吧!”說罷裝著毛手毛腳地上前去。
“唉——可使不得使不得!你手勁兒太大,別教捏碎了我老人家的骨頭!”
剛俯下身,老人怪聲驚呼,一隻枯柴般的手慌亂揮撥開來,陸少秋甫觸及其掌緣,便覺一股強勁道力沿掌指瞬間向臂上筋脈透入,他全無防備下渾身戰瑟,向你後重重跌坐在濕冷的地上。
“年輕娃娃不懂事得很那!說你兩句就來欺負我老人家嘛,我可不依!去去去——”老頭惶恐地擺手護住自己雙腿,朝雲鳳怒嘴:“讓她來!還是這女娃娃最合我老人家心意!”
陸少秋那一跌一坐,在旁人看來隻道是他大意失衡,隻有他自己明白,這粗俗無比的鄉野惡叟,實則竟是身懷絕技。思忖之際,業收了戲耍之念,起身來留意觀察。
老人適才那一掌,雖沒用上十成的功力,但常人孰般無備下,隻怕要被震得筋損脈斷立時廢了,而陸少秋隻作無覺般向後坐跌了一跤,老人也是心生讚賞,微笑著望了他一眼。
白玉郎見陸少秋吃了暗虧而全無反抗,料知其中必有蹊蹺,雖心中躁惱也不能發作。雲鳳見他二人束手,皺眉道:
“老人家,您要我幫您捶捶腿,晚輩自是高興的,隻是我這位朋友病得厲害,我若離開,誰來照顧她呀?”
老人朝玉郎和少秋瞟眼道:“叫他們照顧不行嘛!”隨手朝白玉郎一指道:“你,替女娃娃扶著她。”又朝陸少秋呼喝道:“你,拿柴禾去生個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