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昀要趕早去學堂,每日天不亮便起了,等到卓亦忱醒來,卓昀便早就離開了。
這段時間以來,卓亦忱的身體又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每日醒來都覺得精神得很。
卓亦忱要求一個人出攤,老讓人伴著實在耽誤事兒。雖說一個人會累得滿頭大汗,但卓亦忱很情願,隻要自己手再快些還是忙得過來的。
像以前的每個早市一樣,臭豆腐的攤點前人頭攢動,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卓亦忱辛辛苦苦在這集市裏擺了這麼久的攤兒,錢沒賺到多少,但名氣卻是日漸積攢,吸引了很多並不是食客的人,很有些酒樓的後廚特意過來挖人,但卓亦忱卻並未答應,因為他還在等,等一個或許是更大的機遇。
今日早市,卓亦忱依舊站在他的老位置,右手拿著長長的竹筷上下翻飛,左手還要忙著收錢。天色越來越亮,早市快要結束時,人群散去了些,卓亦忱才能稍稍鬆懈。
這時,便有兩個人撥開聚集的人群走了過來。
卓亦忱抬頭,走過來的那兩個人看著是打下手模樣,但衣著華貴,大抵也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其中穿藍衣的男子較為年輕,他到卓亦忱跟前,拱手開口道:“這位小爺,咱可找你好幾天了,敢情你還在這旮旯。我們來請你去咱邵府走一趟。”說到“邵府”二字時,藍衣男子明顯加重了語氣,以表尊貴的權勢。
卓亦忱並未說話,隻是疑惑地瞅了他一眼。你們為何找我?
那人便解釋道:“太常寺卿邵府慕名而來,還請這位小爺賞光。”
卓亦忱了然,答道:“別急,等我忙完這最後一撥客人。”
他說話慢條斯理的,手上的動作卻還是迅捷得很,油鍋中一塊塊金黃色的豆腐幹在長筷的撥弄下翻飛旋騰,卻又不濺起一星半點的油花。
卓亦忱這種不徐不疾的態度倒真真少有,邵府是鼎鼎有名的太常寺卿邵寧中的府邸,正三品的官兒雖說在帝都算不上什麼,因為上頭還壓著一派皇親國戚、重臣侯爵。但對於卓亦忱這等庶民來說,邵府派人來請,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
除了天一閣的名廚和凝香樓的名魁,其他庶人哪來這等福氣?
藍衣男子頗沒耐性,他抱怨似的“誒”了一聲,扯著嗓子道:“邵府既派人來請,那便是你莫大的榮幸,還不趕緊跟我們走?少磨磨蹭蹭地拿喬!”
卓亦忱卻似更不著急,他仍然夾著尚未賣完的豆腐幹,一塊一塊地放入油鍋裏,仔細地炸著,那神態,像是早已把此人忘在腦後了一般。
藍衣男子看他這不溫不火的樣子,覺得自己堂堂邵府裏的人,竟被一個賣臭豆腐的給鄙視了,男子把臉一沉,突然上前一步,看樣子竟是要直接掀了卓亦忱的小攤子。
旁邊那位青衣男子攔住了他,喝道:“不得無禮。”此人年紀要大些,模樣也持重些。
青衣男子又轉向卓亦忱,拱手道:“公子,我們無意冒犯,也並無惡意,此次來請你,是奉了府上太老爺的吩咐。”
但卓亦忱自覺並不認識什麼邵府的太老爺,他思忖著到底要不要跟他們走。因為卓昀反複叮囑過他,一個人出攤不準和陌生人搭話。
“公子不必有所顧慮,我家太老爺說了,若是您不肯來,那便請您看看這個。”說著,那男子便從衣襟裏掏出一塊帕子,放在手心裏打開來。
卓亦忱一看,潔白的帕子上麵竟擱著一小塊排骨。
這下子卓亦忱明白了也放心了,他點點頭。
藍衣男子把卓亦忱的小攤兒收拾了,青衣男子則引著他上了邵府的馬車。
卓昀跟他講過朝廷和宮裏的事兒。卓亦忱便知道了這個太常寺卿是官職名稱,屬於宗族祭祀的長官,曆代沿置。朝廷舉行大禮時由太常寺卿讚引。
他也是這時候這才恍然記起,當日那位老大爺不也正是姓邵麼?隻是從未想過那老人竟是邵府的太老爺。
一到邵府,下人沒把他引向前廳,而是徑直去了後花園。
卓亦忱便看到一個著粗布麻衣的老人正弓著腰在地裏栽花,他挽著袖子,頭上還戴著一頂破舊的草帽。如果不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其他人大概都會認為這位老人隻是邵府上的一介花農吧。
“太老爺,”青衣男子躬身喚道,“賣豆腐幹的小哥給您老請來了!您看看是這位嗎?我和小衛子可是尋了好幾天。”
邵伯韞這才從土裏起身。
卓亦忱淬刀那天是第一次見到邵伯邵伯韞,那時他就能察覺到這位老人的刀技定不俗。他難得在這個時代找到同類人,而且對方在廚技方麵的造詣或許更甚於自己。邵伯韞則是非常賞識這個年輕人,廚藝頂尖興許並不亞於天一閣,但卻能安於清貧沒有躁氣和傲性,這樣的人,正是他要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