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頭頭死了,糾纏孫仲道的黑衣嘍囉沒堅持多久就潰逃了。
就近的樹林裏找了塊地,好歹讓孫三及一眾護衛的遺體入了土,不過那樣倉促的小土包,怕是不用多久就無人問津了。墳不是墳,墓不是墓。
雖說收拾了一番遺物,其實也沒甚可留的,那些木訥的漢子大多樸素。孫伯符也就留了孫三那把佩刀,其餘一概隨故人而入土長眠了去。
“這事兒有些蹊蹺,按理說……”孫仲道歎了口氣,他隱在寬袖裏的手細細摩挲著青色玉牌上的浮空水紋,語氣捉摸不定。
“道哥,你應該有辦法查到這些人的背景吧?”
“怎麼,難受、悲憤、想替人報仇?”孫仲道眯起眼睛盯著情緒不佳的少年,語意波瀾不起,“好像是孫三救了你一命,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就是個背主的小人,而事實上也正是因為他的出賣才使你命懸一線?”
稚嫩的少年臉上神情驀然僵住。
“更何況,你們實際上隻接觸過短短幾天而已,甚至熟人都算不上。或許隻是救過你之後,驟然一死,你心裏就放大了他對你的影響。你清楚麼?”
平靜輕緩的語聲拆成一個又一個字詞鑽入少年耳中,尖銳地直刺大腦。
“我……”他張了張口,卻無法言語,最後隻能沉默。
孫仲道歎口氣,“那就不報仇,隻當做給我們自己出氣吧!”
孫伯符一呆,抬頭看向那青年道人,入眼卻是和煦笑容。於是,他輕輕點頭。
“走吧,先入關。”
一番變故,車馬不複,兩人隻能徒步。孫仲道已當先動身。
鬥篷少年默然立了一會兒,隨後他一手攏起霧色長發,一手提起孫三的遺刀。那把刀有些破舊,整體呈青灰色,開鞘一指距,可以隱約看到一個細小的“三”字。三刀?少年笑了笑,然後向著遠處那道被日頭照得金光耀耀的關隘,開始邁步。
龍門關看著不算遠,兩人馭使身法疾馳,即便如此,也花了快一盞茶時間才進入關內。
一入關孫仲道便獨自外出收攏消息了,而孫伯符暫無事可做,也無心再多出事端,幹脆就窩在驛站客房休整。
不多時,孫仲道歸來,身後跟個其貌不揚的漢子。
“老方,信息統籌負責人之一。”孫仲道示意。
“回兩位爺,”老方上前一步,躬身說道,“經排查,眾護衛中,除孫三外,皆無特別疑點;孫三此前一切清白,推測異樣首現應在五天前,其時妻兒忽然失蹤,但對外宣稱省親;而伏擊之人,以獨眼大漢為首,皆屬附近的不入流幫派‘毒龍幫’,前身為街頭混混——毒龍幫也是五天前接到一樁隱秘懸賞。”
“孫三與那獨眼漢應是舊識,”孫仲道接口道,“幕後懸賞之人的藏匿處也找到了,由老方帶我們過去。”
孫伯符靜默著,最終也隻是頷首聽隨。
三人立時整裝出關,隨後老方帶頭往來路而去,孫伯符兩人緊隨其後。
縱馬疾馳,不過小半天便轉入一道小徑,壓著道複奔半日,領路的老方開始示意減速,待馬蹄輕緩,再慢行半刻時,竟到得一荒僻山口前。
天色將晚,再瞧著此處山口的奇形怪影,又是四下荒涼無人的樣子,裹在鬥篷服裏的少年心裏難免犯嘀咕,正想向一旁的道袍青年小聲詢問,別又是陷阱啥的,卻見前頭勒住馬的老方輕輕打了聲呼哨,然後四野突兀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我——”少年著實嚇了一跳,險些驚叫出聲,見旁邊的孫仲道斜睨了他一眼,便下意識地捂住了嘴,一副支支吾吾惶然的樣子。少年的怒發衝冠、熱血激昂已無聲無息,消融將盡。
老方全然不覺,他驅馬靠近小聲解釋道:“小道爺,我們附近能抽出來的身手最好的‘信使’都在這了,正好二十人。”又衝一眾黑影一招手,續道:“接到遇伏消息後,我們一俟查明眉目,就已派了他們先行探索。現在應是盡皆明晰了!”
二十道人影分出一道前來稟告情形,其餘便再度隱匿了去。
“……屬下等探查發現,此處疑為黑手巢穴,但僅是地處偏僻,實際守備極為鬆散。”信使說著領著幾人轉過山口向裏探看。
不遠處怪石枯木錯雜的山崗上隱約著一方小土寨。
“應該就隻是一個短暫的藏身點了。”孫仲道點點頭。
“幕後黑手還在裏頭不?會不會有大高手呀?”鬥篷少年小聲地插了一句。
那位下屬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孫仲道,隨即垂首抱拳沉聲道:“一切盡在掌控!”
在小道爺的示意下,眾人不再多言,伯符等人也舍了馬,隨之潛襲而上。
夜色浸染,沒有預想中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們隻是簡單地循著土寨散出的燈火一路通行,壓根沒有守哨人,到了寨門口才見著人,卻也癱軟在地,不消說早已被先行者放倒。
寨門洞開,然而裏麵卻聲色寥寥,眾人一時詫異,孫伯符正要遞個眼神給旁邊的孫仲道,卻不曾想那道袍青年眉梢一挑,反推了他一把道:“去吧,該你表現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