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簡短截說,便是銀屏與愛情。
銀屏與我的緣分,在過去的訪談中提到過無數次,已經一說再說,說無可說了,而對於愛情,我卻甚少提及。
在大眾看來,我的愛情便是那些花邊新聞,激烈,肮髒還狗血,對此我極少做出解釋,因為寫的實在離奇,毫無代入感,而且能博大家一笑的同時提高自己知名度,倒也不是件壞事。
不過自從我的外孫們出世,眼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從懵懂的探索這個世界,到深諳這個世界的規則,我越發覺得需要糾正這些不實的傳聞,如果他們也如此看待年輕時的我,那就太可悲了,可由於多方麵的原因,此計劃一直擱置至今。
前一陣子舊病複發,出院後我突覺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我已經如此歲數,這計劃不能再耽擱了,於是重新執筆。
這一提筆,腦中竟然思緒萬千,仿佛打開了塵封的箱子,那些我以為丟掉的衣服統統滾落出來,這一套西服,那一件長衫,每一件代表一段回憶,我索性將它們都拿出來晾曬整理,重新穿上展示給眾人看。
要想敘述詳盡,便不得不說愛情與萬家(我本名萬聿庚,金潮是我的藝名)的淵源。
聽我母親說,祖母原是別家的童養媳,一次去河邊洗衣偶遇了我祖父,二人一見鍾情,一發不可收拾,我那裹小腳的祖母爆發出可燎原的勇氣,硬是脫了層皮嫁給我祖父,而我祖父也因此被戳了一輩子脊梁骨,可能從他們這一輩起(更早的已不可考),萬家便有了為愛打破世俗的血統。
我的母親是衡陽人,因為逃避包辦婚姻逃到長沙上女中,剛上了一年便遇到了隔壁學校的父親,二人就如祖父母那般一見鍾情、一發不可收拾,我外祖父自然怒發衝冠,但他們膽大包天,生米煮成了熟飯,我外祖父也隻能去前親家家裏謝罪,後來母親還沒中學畢業就懷上了我姐姐,不得不離開學校,在父親讀大學的時候,姐姐就出生了,兩年後是我,再過三年是我弟弟。
然而母親的婚姻並不像祖父母那般相親相愛,沒能完成學業成了母親心中的頑疾,動不動便要發作,而父親是典型的舊式男子,並不支持她繼續學業,記憶中二人常常為此爭吵。我想母親最終選擇與父親離婚,求學所積攢起來的矛盾就占著一半。
姐姐也沒逃過這血統,好在她一見鍾情的時候已經讀完女中,心中遺憾是沒能讀大學,而她比母親更加果決,在女兒麗琪出生一年後便毅然決然選擇了離婚,獨身跑去上海,在49年遇到了現任丈夫,與他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因為種種原因(後麵我會詳述),麗琪成為了我的女兒,誰想她也沒逃過這個命運,大學時遇到了前夫,接連生下一子一女,不得不退學。在兒子不滿三歲時,麗琪與前夫打了兩年的離婚官司終於有了結果,這兩個孩子歸屬麗琪,隨了母姓萬,而我也損失了一大筆錢。麗琪嘴上不說,但我看得出來她對大學心有不舍。
我弟弟從小安靜倔強,大學時聽從家裏安排結了婚,不過終因對方是小腳而提出離婚,後再未成家。
我也沒逃過萬家血統,在虛歲二十那年遇到了讓我一發不可收拾之人,也為他拋卻學業,甚至拋家棄母,唯一不同的是我在幾年後補齊了大學課程,並沒有學業上的遺憾。
另外我們沒有婚姻,隻有愛情,所以避免了婚姻失敗,真是可喜可賀。
想來我一個白發蕭蕭的老人,在這裏情啊愛啊的說著,不免叫人貽笑大方,可我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內心充實。
一想到無論如何的困苦,總有人與我共同承擔,所有困難便迎刃而解,陽光便穿透烏雲,照在我心裏,即使是在頭上飛機呼嘯,地上槍林彈雨的戰場,我也從未絕望,這與八卦小報所描述的換人如換衣,實在是差了太多。
我出生於1924年,民國十三年的長沙,那是個悶熱的7月下,母親在痛苦中掙紮了兩日,生下我便熱暈過去,後來在我高亢的哭聲中悠悠醒轉,產婆抱著我說,這孩子哭聲這麼大,以後肯定能成大才!
母親並不在乎,她隻謝天謝地,痛苦終於結束,而父親和祖父卻高興壞了,我是這一輩第一個男孩,順理成章被寄予厚望,祖父也希望借由我大擺筵宴挽回一些名聲。
於是在我百天時,萬家足足擺了十日的流水席,出盡風頭,弟弟百天時,祖父咬牙擺了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