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屍檢報告出來了。
“……餓死的?”
看著瘦如枯骨的屍體,杭海差點沒咬了舌頭。
他設想過許多種秦飆的死因,高墜、機械性窒息、中毒、外傷等等,唯獨沒想過他竟會是餓死——一種舊社會和饑荒年間才有、如今在國內幾乎絕跡了的久遠的痛苦死法。
除了極端情況,國內社會已經鮮少聽聞這樣的慘劇。
杭海隻從過往的案例中看到過一起,餓死的屍體也是頭一回親眼見。
小薑的下巴半天沒回歸原位:“這年頭,在城市裏,還有人餓死?”
那躺在解剖案上的,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而僅僅是用人皮包裹著的一副男性骨架,四肢和肋骨斷成不知多少截,參差地紮出皮膚,加之體表遍布著青紫色的屍斑,讓他活似個喪屍片裏變異了的怪物。
頭顱則不可避免成了個淌空了水的碎瓢兒,在與跑車軟頂接觸時的一刹那便已麵目全非,通過指紋才確認了身份。
可即便慘成這樣,不用查指紋,杭海也能認出他來,的確是秦飆。
秦飆的左臉,此時尚算完整的皮肉上,從耳朵根到下巴,有一道狹長曲折的舊疤,那是他三十多歲時在工廠裏上班跟人打架被對方用啤酒瓶子劃的,像隻細長的肉蜈蚣爬在臉上,使他稍有表情就顯得猙獰,任誰見了都印象深刻,一眼就覺得不是什麼好人。
“原發性饑餓死。”法醫坐在電腦前,邊打字邊說,“屍體極度消瘦,肌肉明顯萎縮,皮下脂肪減少嚴重,一個成年男性,餓到隻有四十多公斤。
“胃裏基本沒有東西,通過檢驗消化道,可以推斷他至少一周左右沒進食,從血液分析結果可以推斷,他這期間應該是喝尿維生。
“理論上,一個成年人不進食而導致餓死的時間大約是半個月至一個月,這個死者年紀不小,我看了他保外就醫時的病例,這人原本就消瘦,營養不良,生前還患有多種慢性疾病,肝、肺、血管,毛病一大堆,器官拿出來都可以做病例標本了,是易發病症的高危人群,對饑餓的耐受力也比常人低。”
杭海:“也就是說,死者是餓死之後,才被人從樓頂拋屍?”
法醫一點頭道:“是先餓死,再高墜,屍體表麵除了高墜所導致的皮肉穿刺,在死亡之前沒有明顯外傷。屍斑集中在背部和臀部,說明他死後基本呈現一種仰臥姿態,而屍斑沒有轉移,說明死者至少是死後一天以上才被人移動。”
聽聞這話,杭海一行半晌沒出聲,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在城市最繁華的地帶給餓死了?餓死還不夠,還要把人扔下來,讓他將近死無全屍。
就算是秦飆那樣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也已經受到法律的製裁,何以非要置人於慘死?
杭海腦中一閃而過紀然發誓要在父親出獄後殺了他的那一幕,連忙搖搖頭,努力使自己不被主觀臆斷給帶偏。
小薑低頭看了眼手機,忽然興奮地說:“杭隊,監控查到了!”
……
“這邊顯示,案發十六天前,也就是10月24號,晚上8點32分,秦飆從南門進入商場一樓。”
警員將畫麵放大,大夥看到,那會兒的秦飆,雖然灰頭土臉,麵龐消瘦,但至少還有個人形,他白發叢生,衣著老舊,與周圍的奢牌商鋪和時尚的都市男女格格不入,像是掉入鑽石堆裏的一塊土。
在杭海的記憶中,親戚口中的秦飆,十二年前就是個不愛與現代社會接觸的人,在家總穿著上個世紀工廠裏那種藍大褂,身為本地人,連地鐵也不大會坐,對都市的繁華商圈帶有一種生疏的恐懼,更別說他現在還坐了十二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