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十四年,平帝昏庸,耽於享樂,不問國事,重徭重賦,民生凋敝。各路反王義士揭竿而起,幾方勢力爭鬥不休,百姓流離失所。
對比之下,豐源城鄉下就像一個桃花源。
李素商剛刷完牙,將漱口水“tui”地往旁邊一吐,隨意拿袖子抹抹嘴。
剛被清水浸潤的嘴唇粉嫩豐潤,潔白的小臉上的絨毛在陽光下纖毫畢現。
然而隨後她姿態十分不雅地伸了個懶腰,將本來美好的畫麵打破。
“秋娘!趕緊來吃早飯了!”屋內的老太太伸頭朝外呼喊了一聲。
李素商聞聲應道:“哎!娘,我這就來。”
她迅速放下杯子,小跑著進屋去了。
李素商,家住豐源縣豐水鎮,小名秋娘。
叫她吃飯的這位老太太是她的養母兼婆婆顧田氏。
她幼時家逢巨變,流離失所後被顧家收養。
撿到了她顧家老兩口很開心,因為他們家一連生了四個臭兒子,這下家裏終於有了個香香的小閨女,他們喜愛的不行。
可顧四這臭狗從小就惦記秋娘,認定了秋娘是他媳婦。
秋娘心裏也隻有顧四。
於是今年春天他們二人完成了婚禮。女兒變成了小兒媳。
曾經青梅竹馬,如今舉案齊眉,正是夫妻和樂。
直到前幾天叛軍攻城。
縣裏征調了各家幾乎所有青壯去守城。
調令來的又凶又急,許多人家裏的男人來不及回避,就被征丁的吏卒抓走了。
其中就包括顧家的老爹及其大兒子顧山,二兒子顧二,小兒子顧四。
豐源城是一個小縣城,據守山口,並不是什麼兵家必爭之地。說是叛軍攻城,其實隻是有一些渾水摸魚的強人土匪罷了。
不過因為各家各戶的青壯都出去了,隻剩下老人和婦孺,所以家家都緊閉門戶。
吃完早飯,李素商坐在小馬紮上,將自家屯的大白菜剝掉爛葉子。
她看著人不大,動作卻十分利索,菜刀梆梆梆簡單剁了幾下,順手扔在鴨食桶裏。
她又拌了些麩皮,鴨料,倒進食槽中。
鴨子們爭先恐後地搶食,李素商眼睛圓圓的,小鹿般注視著鴨子,看上去無辜又單純,但是她手上卻快準狠地薅了兩把鴨毛。
鴨子:就挺禿然的。
她抓著薅下來的鴨毛進屋,分揀,晾曬,絮到還未完成的坎肩裏。
她曾做過一個夢,夢中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從那以後,她如同被打通了關竅,自然而然知道了許多事情。
往年初冬都是用棉花絮襖子,不過鴨絨到底比棉花輕薄保暖。
晚上,顧田氏在院子裏溜達消食,恰巧行至鴨窩,心想來都來了,順手摸兩個鴨蛋回去。
隻是她就著黃昏的微霞,眯縫著眼一看,這鴨子怎麼禿了幾隻?!
難道是害了鴨病?
還是有那不長眼的黃鼠狼來家裏偷嘴了?
顧田氏驚疑不定地拎起一隻鴨子,扒著它本就不多的毛發使勁看。
鴨子:不敢動……
她想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果,隻能溜達回了屋,決定等明天天光大亮的時候再好好看一看。
豐源城外
顧四跟著鄉裏的青壯蹲在草稞子裏,但從開始他就被迫和父兄分開,似是進了不同的營地,現在他也不知道家人在哪裏。
將要入冬的夜裏,寒風像小刀子一樣將草稞子割地唰唰響,周圍黑漆漆一片,如果沒人大聲叫喊誰也不會發現有五百青壯埋伏在這。
胡有浩就蹲在顧四旁邊,撚緊衣服,好像這樣就不進冷風了似的。
他沒忍住吸了吸鼻涕,看了看旁邊的顧四,蹲在那跟沒事人一樣,在一群瑟瑟發抖的老爺們裏顯得那麼鶴立雞群,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胡有浩用胳膊肘撞了撞顧四:“哥們兒,體格不錯啊。”
顧四聞言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示意他摸摸自己的襖袖。
胡有浩抽手一摸:“哎呦,這是什麼做的,真軟和。”
顧四又展示了襖子上的針腳,密密實實,得意道:“我媳婦心疼我,怕我凍著,這幾天點燈熬蠟做的。”
話畢,他就笑滋滋地不說了,任胡有浩怎麼問都不開口說裏麵到底是什麼。
感情這小子搭話就是為了炫耀他媳婦對他好!
媳婦好怎麼了?我到時候也得找一個這麼好的媳婦,不!我到時候找個比這還好的媳婦!胡有浩憤憤地想。
屋內點燈如豆,李素商一個噴嚏,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心裏一美,準是那臭狗想她了。
她裹著大棉襖,手中的針快速地翻飛,隻能見銀光閃閃。
過會兒,她揉揉眼睛,歇下了。
屋外的風怒吼著,將窗子拍的咣咣響,李素商聽著心煩,下炕從櫃子裏翻出舊棉被將窗子都捂上。
李素商裹著被子,瞪著眼睛看著黑暗,心裏有些亂。
也不知外頭情況如何了,這麼冷的天,她家臭狗別再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