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件事發生之前,我並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因為我既往的生活如同上了發條的玩具火車,在固定的軌道上循環往複,瑣碎而無聊。
當然,我現在的生活也並沒有擺脫無聊,甚至更加糟糕,也許是觸底反彈的緣故,當我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從積灰的課桌下掏出紙筆時,順其自然就那麼做了。還有一個我不太想承認的原因,或許說隱隱的擔憂更加合適,我害怕在漸漸模糊的時間裏遺失自己。
那麼,該從哪裏說起呢?對了,那件事,如果非要問我是哪一件事,我必然回答不出來,因為在我蘇醒之前,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房間裏靜悄悄的,所以那片機械的咀嚼聲響起時是那樣突兀刺耳,輕易驚擾了我的安眠。起初大腦像灌滿了水一樣昏沉,恢複些許清明後我才嚐試睜開雙眼,奈何眼瞼似被強力膠水粘合一般,總之,頗費了一番工夫,我才看到頭頂雪白的天花板。
工作還沒有結束,我的目的是探清那片機械的咀嚼聲的由來,於是,我艱難地支配頸部肌肉,將頭微微抬離床麵,雙目下覷,就看到一顆頭顱正在我腹部聳動。
察覺到我的動靜,頭顱緩緩抬起,暴露出腐爛的麵部,眼球在框內搖搖欲墜,鼻翼不翼而飛,參差不齊的牙齒之間夾雜著碎肉和一小截腸子。頭顱下方,我的腹部,有一道創口,可以借此窺見裏麵殘缺的內髒。隻是一眼,頭顱反向轉動相同的角度,投入到之前的工作中,機械的咀嚼聲再次在空曠的室內回響。
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我應該還沒有睡醒,閉目靜臥幾分鍾,再次睜眼,什麼都沒有改變,我這才意識到,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真實的,有一個人在吃我,並且把吃我當成了自然平常的事情。
重重地跌回床麵,交換了幾個呼吸,我不知道算不算呼吸,因為我的胸廓完全沒有起伏,但氧分的補充使我有了力氣一腳踹開趴在我身上的人後翻身下床。
遺憾的是,由僵硬的關節和萎縮的肌肉組合起來的失靈的肢體使我俯身摔倒在地麵,內髒一口氣從創口跑出來。而幸運的是身體上各醫療管道連接的儀器被我一並帶倒,成功阻撓了試圖追擊我的病友。
是的,病友,我們身上穿著同款的病號服,顯然,這不是一位友好的病友,在吃我這件事上表現出了驚人的執著,倒下的醫療儀器並不能阻撓她太久,無奈,我從床底滾過,扶著床沿站起來和她隔床相望。
失去耐心的病友試圖淩空飛越病床,被我看準時機扯住衣領,向下用力,病友頭部著地,頸椎碎裂,脖子扭轉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但她還沒有死,在地上抽搐,我牢牢把握來之不易的主動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拖行到床頭櫃前,向尖銳的櫃角撞去,一下又一下,直至薄弱的顳部破碎,腦漿混著血液流淌出來,其中還有絲絲縷縷灰色的膠狀物。
病友沒有了生息,宣告著危險解除,我卻癱倒在屍體旁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